夜空,淡淡洒落朦胧星光。\wWW。qΒ5.c0m\\
轻风拂来,撩起单白芷鬓边散落的发,无声飞扬。手臂闲适地搁在水泥围栏上,她扬起容颜,眺望城市灿烂霓虹。
远方,高架桥上的车流像一颗颗五彩玻璃珠,依次滚动。
她看着,笑了,「没想到你家楼顶的视野居然这么好。」
「这就是住高楼大厦唯一的好处了。」楚怀宇微笑地接口,拉开啤酒罐拉环,仰头一饮。
「怪不得这里的房价这么高了。」
「你不是说过吗?BOBO族为了在水泥丛林里追求心灵的自由,是愿意付出昂贵代价的。」他还记得那些话?望向背靠着围栏的他俊秀的侧面,她心一跳,迅速别过眼。
彷佛察觉到她的异样,他笑了,忽然转过身子,和她一样面对远方霓虹。
「你知道吗?今晚,你让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低哑的嗓音像是自嘲,却又不着痕迹地撩拨着她。
她一颤,「是吗?」
「你让我儿子相信世界上有魔法,让我为了圆谎,像个白痴似的花了一整晚对他解释,为什么扫帚能飞、人能变成猫……我这辈子从没像今天晚上一样,净说些不合逻辑的话。」他摇了摇啤酒罐,「事实上,我怀疑我以前说过任何不合逻辑的话。」
「当然,你是律师嘛,最讲究逻辑了。」
「可是今晚我却成了一个白痴。」
「呵呵。」她忍不住要笑,「对不起。」
「如果翔飞以后发现我在说谎,对我的尊敬荡然无存,那可都要怪你。」他半开玩笑。
「那也好过这么早就剥夺一个孩子的想像力啊。」他开玩笑的语气令她也不觉轻松起来,「你居然在他四岁时就告诉他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不觉得有些夸张吗?」
「这是事实。」她睨他一眼,「拜托,让孩子保有一些幻想好吗?这么早就失去天真,对一个孩子来说不是件好事。」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他教成一个不懂逻辑的孩子罗?」他笑望着她。
「你这么希望他成为另一个你吗?」她回凝他。
「……不,我不希望。」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说道,「以前我从没认真想过这问题,不过……是的,我宁愿翔飞不像我,这样他会比较快乐。」她心一扯,「怀宇——」
「知道吗?」他别过脸,嘴角拉开弧度,「虽然今晚我的行为跟白痴没两样,可我却……很高兴。」她深深睇他,明眸蕴着千言万语。
他感觉到了,涩涩一笑,「你想说什么?」真的可以说吗?她咬唇,迟疑地瞧着他。
「说吧。」他仰头,一口饮尽啤酒,然后用力握扁铝罐。
「翔飞告诉我,说你曾经告诫他,不可以放太多感情在一个可能会离开他的人身上,是因为她……你才这么说的吗?」她没有指明「她」是谁,可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楚怀宇闻言,微微一笑,伸手推了推镜架。就像他每回深思时一样,镜片后的双眸合沉,让人捉摸不定。
「我很……」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继续说下去,「我曾经很爱她。」曾经?她呼吸一乱,心情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大学时,她是同系的同学,也是我的学伴。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开学前学长姊办的家族聚会里,那时她穿着一件白色洋装,看起来好文雅、好迷人。」他用一种静冷而毫无起伏的语气缅怀着过往,可这样的语气,却紧紧地揪扯着单白芷的心弦。
「……我几乎是立刻就沦陷了。从小到大,我见过的女孩不在少数,也交过几个女朋友,可她却是唯一让我一见锺情的一个。她长得漂亮,个性又好,还弹得一手好琴。她弹琴时的神态令我很着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高高地站在云端……」唇角衔起一抹自嘲,「我爱上她、追求她,谈了四年恋爱,毕业典礼那天向她求婚,然后结婚——」他停顿下来。
单白芷强迫自己逼出梗在喉头的嗓音,「后、后来呢?」
「后来我去当兵了。在当兵时买下这间房子,放手让她装潢。她告诉我,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她的梦想。」而他,现在依然住在她的梦想里。
单白芷紧紧握拳。这是不是表示他依然爱她?依然忘不了她?「后来我服完兵役,考上律师执照,进事务所工作,她也生下翔飞,我们就这样过了几年相当不错的婚姻生活——直到那一天。」
「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接到了她出车祸的消息,赶到医院时,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她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只知道我失去了她。」她抬眸试图认清他的表情,却发现那好看的脸庞无一丝波痕。
面无表情--是真的表示心绪毫无起伏,或只是挂上一张精巧的面具?「我过了一段相当糜烂的日子,天天买醉,不醉不归,工作也一团糟,差点被踢出事务所。我甚至在翔飞床边喝酒,一面喝,一面看着熟睡的他--他真的长得很像她。」
「别说了!」她忽地握住他的手,再也听不下去了。
「让我说。」他木然微笑,「最精采的部分还没说呢。」她心一痛。
「你大概已经听说她出车祸那天,其实是要跟私奔吧。」
「……嗯。」
「我一直过了两个月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怀天看不下去,戳破了真相,我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他仰头,笑望星空,「我深爱的妻子原来一直有个旧,而且,是在认识我之前就认识他了,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是一对,只是因为男方家里实在太穷了,所以才被硬生生地分开。她爱的一直是他,那个无法完成她梦想的男人。」而他,虽然替她完成了梦想,却得不到她的爱。
她屏住呼吸,深切地感受到他心里浓重的悲哀。怪不得他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怪不得他对人的态度如此冷淡,怪不得他要那样嘱咐翔飞——愈不喜欢她,你就愈不容易受伤。
因为深爱妻子的他,早已遍体鳞伤……「好啦,现在你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了。」
「你……恨她吗?」
「我曾经很恨她。」他低低地说,「我恨她拿爱情来交换梦想,恨她欺骗我,恨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爱情。我——」他闭上眸,深深吸气,「最恨的是,她让我成了笑话。我那么爱她,以为她也深爱着我,可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望着他冰封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胸日却酸酸涩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痛恨欺骗,因为他曾被欺骗,曾因此而受伤,可她……却也编织着谎言接近他。如果有天他知道了她真正的目的,是否也会恨她呢?想着,她忽然颤抖起来。
「很可笑吧?」他误会了她的惊慌,嘴角扯开一抹怪异的笑,「我的幸福婚姻,原来只是一场骗局!每一幕,都只是精心设计的谎言,而我还傻傻地唱着独脚戏。
一直到不久前,我还偶尔会想,她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不要说了!」她尖锐地打断他,展臂紧紧抱住他,「不要说了。」湿润的脸颊贴上他微凉的胸前。
这颗心,还跳动着,可却跳得那么哀伤,那么迟缓……「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他没立刻说话,良久,才徐徐回应,「我也不知道。」嗓音沉哑,「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你能了解吧。」她身子一僵,呼吸紧凝。
「怎么了?」他稍稍推开她,瞳眸在触及她时蓦地一沉,「你哭了?」
「我?」她一愣,仓皇地举手轻触脸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满脸泪痕,「哈,真不好意思,我在做什么?」慌乱别过头,她抬手拭泪,「对、对不起。」他伸手扳回她下颔,定定凝视她,眸光温柔,「你总是这样吗?」
「怎、怎样?」
「为了一点小事就落泪。」他笑,笑痕淡得让人无法捉住。
「这才、才不是小事呢。」她抗议。这么哀伤的回忆怎能算是小事?这么让人心痛的过去,教她怎能毫无所感?这么笑着揭开自己伤疤的男人,教她……该如何是好?清澄的泪珠沾上墨睫,看来是那么温柔而楚楚动人。他心一扯,禁不住低头吻去那美丽的眼泪。
她怔然,感觉脑中血液蓦地被怞光,头晕目眩。
终于,他吻乾了每一颗透明泪珠,俊唇微扬,静静地看着她。
「你……」许久,她才寻回说话的能力,「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为什么……你总爱这么做?那天……在阳台上也是。」她咬了咬唇,「你纯粹是在逗我吗?」
「你说呢?」笑意飞上他的眸。
「我……你说过我有时像个孩子--」
「只有孩子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什、什么意思?」红云悄悄在她颊畔盛开。
他看着,幽眸更形沉邃。「真是个傻丫头!」他叹息,无奈的语气彷佛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我才这么做啊。」
「喜、喜、喜欢我?」
「不相信吗?」他逗弄她。
心跳,在这一瞬彷佛停止。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眸,「是那种喜欢吗?我的意思是,你大概把我当成某种有趣的……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真的」喜欢我吧?我是说,那个……嗯,呃……」她慌乱得语无轮次,而他,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询问,也只能一翻白眼,哑口无言。
这傻女孩!真是傻得让他无话可说。
他想,忽然忍不住笑了。清扬的笑声迎风飘扬,她不安定的心。
她呐呐开口,「是因为我现在正假扮你的女朋友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在练习吗?」笑声更悠扬了。
「你……说清楚啊。」
「我不需要这种练习。」他说,捧住她的头,含笑娣她。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练习你也能演得很好吗?」他再度翻白眼。「我的意思是,这根本不是演戏。」
「嗄?」
「自从她死后,我很久很久不曾有过吻一个女人的渴望,你是第一个。」
「那是什么——」她硬生生顿住。别再问他什么意思了!她警告自己,有种强烈的预感,这痴傻的问题只会再次招来他带笑的嘲谵。
可聪明如他,又怎会猜不透她的心思呢?「意思就是你让我心动,傻女孩。」他伸指刮了刮她滚烫的芙颊,「这样懂了吗?」啊。她一震,像木偶般僵立原地。
她懂了,完全懂了。火焰迅速烧卷她全身上下,从头顶到脚趾,在他笑意盈盈的凝视下,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融化了。
「我真……真白痴,对吧?」她尴尬地说着,「一定不曾有人问你这种问题。」
「是没人这么问过。」
「我到底……究竟在搞什么?」她更懊恼了。
而他,笑得更开心了。「你太单纯了,小芷。」他展臂拥紧她,下颔抵着她头顶,「翔飞说得没错,你真的是「蛋白质」。」
「那是什么--」她及时咬住唇。
他呵呵笑。
「你觉得我很白痴吗?」委屈的细语闷闷扬起。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摇头,薄唇轻触了下她的发,「我的意思是,今天是翔飞的生日,可收到这么好的礼物的人却是我。」他抬头仰望星空,温柔至极的神情像在感谢上苍送给他这样棒的礼物。
一份很纯粹、很营养,能让一个男人恢复健康的礼物。
「……我还是不明白。」犹疑的嗓音又响起。
天!俊秀的脸埋入她发间,藏住忍俊不住的笑意。
少顷,月华朦胧洒落,摇曳出两道淡色剪影--细细长长、唇与唇轻轻相触的人影。
夏夜,未央。
★★★
「吴教授,太好了,我终于找到您了。」经过几天的尝试,总算与指导教授联系上,单白芷松了一口气。
「是小芷吧?有什么事吗?我这几天去了大陆参加一场研讨会。」
「是有关论文的事,教授,我——」
「我知道。我看到你E-mail来的草稿了。」吴教授笑吟吟地说着,「写得很不错啊!我想下礼拜应该可以进行口试了。」
「下礼拜?」她一惊。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不,其实我是想——」她顿了顿,很小声地开口,「我能不能改个论文题目?」
「什么?!」高亢的回应几乎震破她耳膜。
她缩了缩颈项,「我知道有点晚了,教授,可是--」
「你搞什么?小芷,都六月了还换什么题目?你不想毕业了吗?何况论文题目早就提交出去了!」
「我知道,教授,可是关于那个案例——」
「案例怎样?我觉得很不错啊。」
「那个案例有点问题。」她嗫嚅着,试图在教授的怒火之下寻求解决的办法,「我的方法用得不对,我觉得不太好——」
「你是指研究方法吗?放心吧,已经可以了,这只是硕士研究论文而已,教授不会太刁难的。而且我觉得你写得很好,将父亲和儿子的心理都做了很完整的剖析。
坦白说,我还真没想到,你能从这个父亲与他亡妻的关系怞丝剥茧出这么多东西,挺有意思的。对了,七月有一场关于单亲家庭的学术研讨会,我准备推荐你上台演讲你的论文。」上台演讲?别闹了!「不,教授,您听我说,我不想……我真的想换个题目。」
「……究竟怎么回事?小芷。」吴教授的声音开始出现不耐。
「我--」
「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换题目,教授。」一阵沉默。
「教授?」
「除非你不想得到我的推荐,小芷。」吴教授冷冷地开口,「有好几所学校要我推荐讲师给他们,你一直是我优先考虑的人选,可前提是,你必须今年毕业。」她默然了。她当然明白临阵换题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必须延毕,意味着她将辜负指导教授对她的期待,意味着她再也得不到他的赏识。
最重要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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