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不沾染一丝尘俗。
对他而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他从来就不在乎的,但他没见过,竟然有人能如此坦然面对死亡!
那挂着泪痕的清秀脸庞显得纯洁、祥和、平静,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绝美,而且美丽得令人心悸。
雷隽将季纯纯的外套放在椅上,转身离开。
※※※
冬天的脚步轻缓移动,跳过最陰冷的寒流,两个星期后,阳光普照。
吕彩梅又是一边脱大衣,一边叫嚷着进办公室。
「怎么出门时还下雨,一下子又出大太阳?爇死我了……啊!纯纯,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请假吗?」
季纯纯抬起头,笑意有些落寞。「在家里闷,乾脆来上班。」
吕彩梅忧心地审视消瘦的纯纯,这些日子来,纯纯非但不请假,还天天来上班,三天前才办完周宇鸿的告别式,张副总特别逼她休假,要她休养身心。
「哎,张副总要你好好休息,下星期一再来上班啊。」
「我不能待在家里,我会胡思乱想。」
「可是你一定累坏了,今天星期六,半天就不用来了。」
「我不累。」季纯纯拿起待处理的业务,笑容回到她的脸上。「宇鸿早就把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我们只要把该送人的送人,该丢的丢,其他后事,一切从简,他家人也很轻松。」
听纯纯神情自若地谈到宇鸿,吕彩梅稍微放心,又突然大叫一声:「哎呀,我不知道你要来,没帮你买早餐。」
「没关系,我不饿,中午很快就到了。」
「纯纯,对了,」吕彩梅不忍心落单的她,爇烈地说:「今天是我婆婆过生日,你下午跟我们一起回宜兰,去散散心,吃大餐。」
「好啊!」季纯纯很爽快地答应。
尽速回归正常生活,是她止痛疗伤的最快方式;宇鸿不愿她为他悲痛,他一定乐於见到她再展笑颜,而不是躲在房间暗自哭泣吧?
她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办公室忽然变得静肃无声,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雷隽来了。
雷隽见到季纯纯,眸光一闪,没有太多的讶异。
他直接将手上的资料袋放在她桌上,声音依然冷峻:「我下星期到美国roadshow,相关书面资料已经准备好了,里头有文宇要修改,还有表格要重做,版面重新安排,我用红笔圈出的五项产品分析,你再跟研发室要资料……」
「对不起,雷经理你讲好快,我记不得……」
「第一,你照我修正的地方,改掉文字不通的部份,记下来了吗?」
「我记下来了。」
「第二,表格呈现方武有点杂乱,你可以改用折线图……」
旁听的吕彩梅目瞪口呆,差点被奶茶呛到,雷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就站在纯纯的桌边,一五一十地详细交代业务?
「今天下班前交给我。」
听到这里,吕彩梅却又不得不跳出来了。
「雷隽,你也知道今天上半天班,时间有限,研发室的工程师又喜欢在礼拜六请假,可能没那么容易要到资料。」
「我昨天交给你的东西,如果你还没做完,就还给季纯纯做。」雷隽不理会她的质询,直接跳开话题。
「你不能让纯纯这么忙啦……」
「彩梅,我忙得过来。」季纯纯手里已经开始忙碌,绽开微笑。「忙一点,会忘掉一些事。」
「喔。」纯纯说得有道理,吕彩梅也就停止抗议。
整个上午,季纯纯专心工作,研发室果然有人请假,职务代理人一下子找不出档案,弄了老半天,直到中午十二点半才以内部网路传送过来。
「纯纯,收拾东西,该走了。」吕彩梅收拾细软,准备下班。「我老公马上来接我了,我们先回家接小孩、拿行李,一起走吧。」
「彩梅,很抱歉,我今天没办法去了,我要加班。」
「别做了。」吕彩梅瞪向身后的雷隽。「有人明明知道今天是星期六,还故意丢出一堆工作,要加班,他自己不会加呀!」
「这东西很赶的,雷经理下星期六要去美国,我要赶快做好送印刷厂。」
「可是、可是……」
「这样好了,这次没办法让你请客,我下星期去你家玩,看你的宝宝。」
吕彩梅莫可奈何,离去之前,下忘再瞪雷隽一眼。
「雷经理,我现在暂时做不完,我会加班完成。」季纯纯转身报告。
「星期一上班之前拿出来。」雷隽淡淡地说「好。」
季纯纯又投入工作,由於轻微听损,她不容易听到办公室的杂音,反而更能专注工作。同事一个个走掉了,她毫无知觉,等到她装订好产品说明书时,这才发现办公室空无一人,连雷隽也离开了,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空荡荡的办公室,回响着她孤独的脚步声,甚至只是拉开怞屉的小动作,也被放大成巨大声响,惊得她蓦然心脏缩紧。
近来的夜晚,她常常被莫名的心悸惊醒,一睁眼,是空洞茫然的黑暗,也是永无止境的孤寂,她什么也抓不到,心情没有着落,往往令她独坐到天明。
好寂寞,工作再忙也会做完,忙完了,她又变成孤单的一个人,如繁花落尽,留下一树枯枝,凄凄凉凉地在寒风中抖瑟。
她好想宇鸿,他是拥抱她的绿荫大树,倚在他强壮的枝干上,她不孤单。
她盯着玻璃垫压着的甜蜜合照,视线逐渐模糊,泪水一滴滴地掉下,淹没了一对恋人的开朗笑容,季纯纯再也抑遏不住,趴到桌上放声大哭。
※※※
他一直以为她不会再哭的。
雷隽站在办公室大门边,犹豫着不知是否进去,她哭了至少二十分钟了吧?
她的哭声和那些女人不同,她们哭着要他别离开她们,带点虚情假意的祈求,又带着一点不甘心,他向来是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而季纯纯就是认真大哭,掏心掏肺,从灵魂深处呐喊而出,令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了,也会牵动心头最冷硬的那条钢弦。
渐渐地,哭声变小、停歇,他看到季纯纯抬起头,怞了几张面纸抹脸。
只见她呆楞楞地坐着,眼睛鼻子哭得通红,却不减她清丽的姿容,泪水洗过的眼眸,泛上一层雾气般的朦胧。
接着,她不知拿出什么瓶子,倒了东西就往嘴里吞,嚼了一下,又倒了第二次吞下,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
她喝一口水,再拿出一个小瓶,这次她似乎倒满一手掌,毫不犹豫地整个往嘴里塞去。
雷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个药瓶,他震惊万分,他可以不管别人的生死,但是却不能眼睁睁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自杀!
「季纯纯,你在干什么?」
他冲进办公室,在季纯纯错愕之时,打掉她手里的药瓶。
一支塑胶药瓶跌落地上,滚出一颗颗绿褐色的小丸子,像是挣脱束缚的弹珠,嬉闹地散落到桌角、柜子边。
「这是什么东西?」雷隽又吼了一声。
「这……雷经理……」季纯纯根本没反应过来,她的手背被他打得发痛,嘴里还塞满东西,一时寒糊说不出话来。
「这又是什么?」雷隽拿起她桌上的另一只药瓶。
上头的药名写着三个大字:健胃X。
雷隽顿觉自己闹了一个天大笑话,但他还是神色冷峻地问:「这是胃药?那你为什么一副吞了毒药的样子?」
季纯纯总算吞下嘴里的东西,面对他凶狠的口气,她赶忙解释说:「我胃痛,刚刚吃药的时候没有嚼碎,不小心卡在喉咙,可能……可能表情有点难看,让雷经理以为我吞毒药了。」
相对她的从容自在,雷隽简直想把自己丢到楼下,狠狠地让汽车辗过去。
季纯纯蹲,将散落的小颗粒一一拾起,放在掌心里。
「好可惜,不能吃了。」
「你吃什么?」
「青豌豆,很好吃呢,我肚子饿的时候,就吃一把。」
「怎么放在药瓶里?」
「上班的时候会饿,我不好意思打开包装,会有声音,别人就知道我在偷吃东西了,所以我拿空的胃药瓶洗一洗,拿来装点心。」她笑着回答。
雷隽不明白,才刚哭过的人,眼睛尚且红肿,怎有办法笑得如此清朗?如同面对他的不满时,她依然能保持微笑;甚至在面对死亡时,她也能绽放一抹清灵如水的笑容。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想要探究一个女孩子的心思。
「怎么会胃痛?」
「我不吃正餐就会胃痛。没关系的,我都会准备胃药和点心。」
「是这样?手痛吗?」
雷隽看到她赤红的手背,意识到刚刚那一掌,他打得用力了。
「喔,还好。」季纯纯抚了抚手背,笑说:「谢谢雷经理的关心,你要的东西我都做好了。」
「我晚点再看,你还没吃中饭?」
「嗯,我连晚饭一起吃吧。」
「我请你喝下午茶。」
「嗄?」季纯纯以为她听错了,抬起眼,很专注、却又不解地看着雷隽。
看到这个表情,雷隽就知道他要把话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请我的助理喝下午茶。走吧。」雷隽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竟是直接走了出去。
季纯纯一愣,手忙脚乱地整理桌面,足足过了三分钟,她才赶到电梯口。
雷隽正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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