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无极将大伙儿安置在锦芳街魔罗教友的别业里,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孙无极同教友辟室密谈。\wwW、Qb5.CǒМ\
房间里,慕容别岳与徒儿撕了雷魈上衣,察看伤势。凝烟候在一旁,看他们处理伤口,看着抹血的白帕,红得换了一片又一片。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凝烟看得傻了,靠着床侧,脸色苍白,异常无助,像下-刻就要昏倒。流那么多血,他还能活吗?这都是她双手造成的!她扎得多深?有多用力?他捱得多疼?凝烟心惊肉跳。看着雷魈受苦,她的呼吸乱了,背脊寒透。
慕容别岳头也没抬,向凝烟说:「妳出去。」
「不。」凝烟摇头,坚持留下来。
这时,抱禧惊呼:「师父,他没气了!」
凝烟听了,膝盖一软,忙扶着床侧稳住身子。他…他死了吗?
慕容别岳将血止住,指示着。「去拿条厚毯来盖住他,保住他的体温,然后从包袱里拿颗续命丹过来,捣碎给他敷上…」又从袍里取出银针穿线,瞥凝烟一眼。「妳气色很差,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抱禧就够了。」
「不!」凝烟坚持,忽然嚷着。「假使救不活,还魂丹在——」
「用掉了。」慕容别岳打断她的话,也斩断她最后一线希望。
凝烟怔住,美丽的眼睛完全失去光彩,惊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垂着肩膀,仿徨无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眼睁睁看慕容别岳操纵银针,戳刺雷魈的皮肤,缝合伤口…她看得心惊胆战,又瞥见伤处旁,有一道淡粉色刀疤,那是——
她撇开脸,够了,她恨死自己了。她心痛地紧闭双眼,他在流血,而她也停不住凶猛的泪。
这男人被她伤透了,一次还不够吗?他还傻得再来一次?她觉得雷魈好傻,而当初她执意要见邵赐方时,雷魈又是怎么看她的?也觉得她好傻吧?想到邵赐方的无情,她心有余悸、恨之入骨,想到雷魈对她的深情,她感动着、却偿还不起。情爱累人,她真是看透了。
「好了。」慕容别岳缝好伤口,缠上绷带,他跟凝烟解释:「明日如果他能撑到忘玑阁,活命就有希望,那里有葯材治疗他。」
喂雷魈吞了一颗葯丸后,慕容别岳凝神打量凝烟,要她坐下,帮她诊脉。沉思片刻,他说:「这花毒性烈,要别人早丢了性命,许是天意,妳自小爱吃花,反而可以拖上一些时候,待回忘玑阁后再行诊治。」说完又命凝烟吞服一颗丹葯。
抱禧收拾桌上器具,推门出去清洗,孙无极正好跨步进来。他问慕容别岳:「情况如何?」
「要待明日才知晓。」慕容别岳起身离开了。
凝烟瞪住孙无极,恼道:「若不是你用掉还魂丹,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唉唉!」孙无极甩开沉月宝扇,神色从容。「要不是妳扎他,他会有生命危险?啧啧,我兄弟为妳,连命都不顾了。瞧他满身血,为救妳浑身都是伤,眼前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他俯身轻探雷魈鼻息。「气息很弱,不妙不妙啊…」
凝烟怒道:「孙无极!你撇得真干净,是谁强夺还魂丹?是谁叫他来掳走我?如果他不来,又怎么会——」
「认识妳?」孙无极回望她,笑道。「不认识妳,就不会搞得这般狼狈,是吧?上回妳拿刀扎他,扎偏了,本来也不足以致命,但妳偏偏在匕首上喂毒。这次刀子没毒,照说捱这一下,也不至丢了命,偏偏妳扎深了。」
凝烟怒斥。「你想说什么?」
「呵!」孙无极唰地收扇。「命不够硬,还真不能跟妳在一起。」
「笑话,我们之间…」凝烟打住话。
孙无极黑眸闪过一丝狡光。「我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妳不喜欢我兄弟,一切是他自作多情,妳喜欢邵赐方,可惜…」
「孙无极!」凝烟瞠目。「你在看我笑话吗?」
孙无极瞅着她。「就念在他让妳白扎了两刀,这次,他若侥幸不死,孙某有一事相求。」
凝烟听了挑起一眉,等他说下去。
孙无极执扇,攒着眉头。「就是…请妳对他温柔点,不过分吧?我这兄弟爱上妳了。」
凝烟听了,移开视线,低头瞅着雷魈。
孙无极又说:「他伤一好就急着去救妳,拦也拦不住,我们两兄弟还为了妳的事相拚,他可是连歃刀都拔出来吓我。」
凝烟抿唇,还是不语。
「凝烟,妳真是铁石心肠?我这兄弟不说好听话,但他拿命在护妳。妳不知道?妳不感动?」孙无极帮雷魈说情。
凝烟抬头,望住他。「这次,我若能解了毒活下来,还请你帮我件事。」
「请说。」
「请你托人打听邵赐方的消息,备一匹快马,我自会下山来取。」
孙无极道:「前阵子,我与雷魈听探子回报,邵赐方连着几日,取妳的血养花。」
凝烟又低下头,沉默半晌,只说道:「我…再不爱人,再也不了。」孙无极的话是白说了,雷魈的情意注定要被她辜负了。
「我明白了。」孙无极道。「我会帮妳备妥,待妳来取。」
「多谢。」
「那么…方才那些话,当我没说。」孙无极告辞。唉,看样子凝烟还是不接受雷魈的感情,孙无极替兄弟惋惜。
门掩上,凝烟把水盆里的锦帕绞干,在床沿坐下。烛火在雷魈脸庞明灭。凝烟俯望他沉静的脸,细瞧他的眉目,她从没好好看过这个男人。
他和邵赐方完全不同,一头乱发披散,五官棱角分明,轮廓粗犷,加上一痕刀疤,很难不教初识的人怕他。
既使他现在负伤昏睡了,可是那沉睡的脸,仍隐着一股霸道猖狂的气势。似在梦中也能杀人,像只要他生气,随时会醒来拔刀相向。
凝烟微笑。他的确是个可怕的男人,不是没见过他生气时的吓人模样,当时她执意找邵赐方,他拦她不住,恼得眸光烧灼,怒得歃刀狂震,那剎她真以为会死在他刀下。
可是,倒下的是他!凝烟眼色一暗。
雷魈,你是存心要教我内疚吗?
她用锦帕抹去他手臂干掉的血渍,目光移到他的胸膛,脸颊微热,第一次看见男人裸里的胸膛,一块块刚猛偾起的肌肉,看来危险,蕴藏力量,这…真是个性命垂危的男人?
凝烟忐忑着,小手爬上他的胸膛,覆在心跳的位置——他的心跳弱得感受不到。按着他心口,望着他呆了一会儿,她俯下身,脸轻贴着那片胸膛,心软得一塌糊涂。
「雷魈,雷魈啊…」
她吁口气,枕着他未受伤的右侧胸膛,长发散在他身上,就这样偎着他,便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温暖,不禁又挪近些,更近点,轻轻地贴着,贪婪地沉浸在他给的温暖氛围里。
俯靠着他坚实的身体,恍惚中,凝烟想起孙无极的群叩——
凝烟,妳真是铁石心肠?我这兄弟不说好听话,但他拿命在护妳。妳不知道?妳不感动?
感动算不算是爱?深深的歉疚是不是爱?看他生命垂危就心急如焚,是不是爱?这样靠着他,她觉得好温暖,又是不是爱?
凝烟困惑,为了爱追到中原,结果落得这般下场。她还能爱吗?还想爱吗?
她只知道,现在的她无心爱恋,只想活下来,杀了邵赐方,雷魈受的苦,她要一并向邵赐方讨回来。
一想到邵赐方,她便怒得热血沸腾。她发过誓,要用邵赐方的骨血养大地,她会的!
※※※
五更天时,暴雨停了,天还灰着,浓雾未散,孙无极已周全一切,点齐人马,让人一路送他们回忘玑阁,尽速诊治雷魈,解凝烟体内花毒。
凝烟整夜看顾雷魈,天明时,她开始胸口窒闷,喘着气,四肢麻木,眼前蒙眬一片。
在摇晃着的车篷里,慕容别岳帮她诊脉。凝烟因为视线不明,心急雷魈的情况,频频追问:「慕容,雷魈呢?他还好吗?」
「在后边轿里,抱禧看着他。」
凝烟紧张地问:「他还有气息吧?早上醒来,我探他鼻息,他没有…」
「他没死。探不到呼息是因气息太弱,一般人无法辨识。」慕容别岳放下她的手腕,道。「凝烟,妳脉象紊乱,花毒已侵入脏腑,着于骨,着于脉,传至肌肤无定处…妳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么?」
凝烟脸色一暗,静静听着。
他问:「现在能看到我吗?」
「能,只是模模糊糊。」
慕容别岳脸色一沉。「凝烟,也许妳撑不了多久,可能会死。」
「不、我不会。」她收紧双手,神色坚毅。「我还有事要做,我绝不会死。雷魈跟我,都不会死。」说得掷地有声;像是只要她不同意,谁都休想夺走他们的性命。
他沉默,心里有数,凝烟可能死在忘玑阁,这一想,心烦。
唉,孙无极这厮,净给他找事!
回到忘玑阁,天色已暗,慕容别岳即刻着手治疗凝烟与雷魈。
「抱禧,准备好了吗?」慕容别岳问站在葯柜前候着的抱禧。
「好了,师父。要哪些葯?」抱禧看着倚墙的大葯柜,等着师父开始陈述葯材。
慕容别岳逐项念着:「阿魏、藏红盐、菖莆、香旱芹、青木香、硝石、硼沙、毕茇,就这些。」
抱禧很快地拿齐了,放在桌上。「好了。」
「嗯。」慕容别岳检查无误,吩咐着。「一碗水煎了,给凝烟服下。」
「嗄?」抱禧听了跳起,瞪着师父。「给她喝?」
「怎么?」慕容别岳神色镇定,抱禧却冷汗涔涔。
「师父…你为什么…要毒死她?」这些加起来是一帖毒葯啊!
慕容别岳收拾葯材,放进葯袋,递给抱禧。「拿好了,快去煎。」
「可是…」这害人的事,能做吗?他讷讷地瞪着师父,迟疑着。
唉,慕容别岳解释给抱禧听。「这葯吃了会引出热汗,剧烈呕吐,过了今晚,凝烟要是没死,毒也排尽了,师父再用葯物好好调理,她就没事了。」
抱禧问:「没别的办法?」
「没有。」
抱禧又问:「那…凝烟公主要是撑不过去呢?」
「那就通知孙大爷上山收尸。」
※※※
服了葯,凝烟趴在床畔,彻夜呕吐,呕得像连心肝都要吐出来,到最后,她挂在床沿,虚弱得像被人硬生生扒了层皮,身体都空了。
这折磨都是她曾深爱过的男人所给的啊!凝烟俯在床沿,苦苦挣扎,逼自己撑下去。
好不容易吐得干净,抱禧扶她躺好,又开始盗汗,五脏六腑似被烈火灼烧,她不断冒汗,花毒随着汗水点点滴滴排出体外。
凝烟热得头昏目眩,好痛苦,她受着煎熬,还不时问着身旁的抱禧:「雷魈呢?他怎么样了?活下来没有?」
「师父在照顾他,妳不要担心。」抱禧看她脸颊烧红,长发湿透,担心道:「妳要忍耐,一定要撑过去…」说完,他忍不住哭了。好惨喔,一定很痛苦,那都是好毒的葯,像她这样纤弱的身体怎么熬得住?
听见这孩子为她哭泣,凝烟苦笑,虚弱地道:「这样很好…」挣扎着,睁开眼,看抱禧一眼。「我觉得…舒服多了…」
真的,像一并把对邵赐方的感情都排尽了,她闭上眼,静静流汗,把毒释放,也把余情释尽,她会记取教训,爱错一个人足以致命,得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死里逃生!
这情路之险,真是太可怕了,她再也不要糊涂地堕入情网。
天将亮时,凝烟睡了,她还有呼息,她坚强地活下来了。慕容别岳过来探望,抱禧笑了,拉住师父袖袍。
「她没死,真不敢相信。」那么毒的葯呢!
慕容别岳缓了脸色,笑道:「雷魈也活下来了。」方才帮雷魈清理伤口,发现他好得很快,气息也稳住了。
慕容别岳俯身拨开凝烟的眼睫查看,又按住她的手腕诊脉,然后回头望着抱禧笑道:「抱禧,这两个人的命真硬。」
「是啊,她刚刚吐得半死,还问我雷魈如何了。」
「哦?」慕容别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这样啊。」
抱禧拉拉师父袍袖,要师父蹲下。慕容别岳弯下身来,抱禧附在他耳边悄声问:「她是不是喜欢雷大爷?」
慕容听了哈哈笑,揉揉徒儿的头,牵了他走出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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