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得到不少心悦诚服的人心,一致认为她有能力接下当家主母的位置,让老夫人得以放手,安享晚年,可仍是有人对她心存不满,不时在背后编派是非。
她不可遏抑地妒嫉起柳堤芳,府里最近风风火火的传起丈夫即将收表小姐为妾,满腔醋意的她认为是夫君违背了枕边誓,他答应过她这辈子只有她一人。
「…唉,表小姐也真可怜,你知道吗?表小姐这个月的月俸被那女人一砍就是一半呢!」
「什么!我就说这女人是扮猪吃老虎,装什么柔弱的样子,全部都是假的。」
灶房里,陪着冬月拣着菜叶的徐嬷嬷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现在府里的下人全叫那女人收买啦,只剩冬月的「良知」还没被泯灭,两人不与众人「同流合污」。
「是啊,也不想想她能进皇甫家门是谁的功劳,居然敢跟太少爷告状,说我什么吞了要给她娘家的钱,我真是冤枉啊。」
「过河拆桥,哼,太少爷和夫人都被骗得好惨…不行,我越想越气,我要去提醒少爷一声…」
「欸欸,别这么冲动啊,人家现在正得宠呢,你这样冒冒失失跑去能讨得什么便宜。」徐嬷嬷拉住她。
冬月没好气的再坐下,满肚子火无法消,这时,柳堤芳的丫头翠儿来到灶房一问——
「我们小姐犯了思乡病,想吃家乡闻名的烧鹅,不知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人会做?」
冬月和徐嬷嬷对视一眼,露出抹不怀好意的窃笑。
「有有,烧鹅是吧,府里正好有只养得肥美的鹅待宰呢!」
秋霜院的厅里,长孙无垢冷眼端坐,下唇轻啮地看着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身影,忍着不表现得像个丑陋的妒妇。
「表哥,尝尝我做的银耳莲子汤,这天热得很,吃点凉补消消暑。」天燥心也躁,喝点凉水降降火。
「不用了,堤芳表妹,我刚用过你嫂子准备的豆腐煲,现在胃还胀得很。」就算饿了他也不敢用,那两道锋利的目光正盯着他的背,他要敢收下就真的死定了。
「豆腐哪比得上莲子汤,那是穷酸人家的玩意儿,咱们富贵中人应该品尝上等美食。」豆腐是贱民主食,难登大雅之堂。
眉尾轻挑,长孙无垢不置一语由着她发表高见,她倒要看看「富贵中人」有多少骨气,能一再接受挫折。
「不,我偏爱淡淡的豆腐煲,口味清爽微带回甘味,爽口滑顺十分清甜,莲子汤就太甜了,吃多了容易腻胃。」别再来献殷勤了,我不打算再纳妾。
「那好,下回我也煮一道豆腐料理让你暖暖胃,吃得太寒伤身。」即然他喜欢豆腐,她就投其所爱。
「表妹的用心为兄实在愧不敢当,这会儿我爱吃豆腐煲,可天天吃就受不了,表妹大可不必为兄太费心。」皇甫追命温雅的推却,意要她不要太勤奋。
但是他的拒绝看在柳堤芳眼里另有一层含意,以为他心疼她洗手做羹汤会伤了纤细玉手,故而娇羞的含情脉脉,频送秋波。
「不费心、不费心,这是我份内该做的事,表哥用不着挂心。」她一定会好好服侍他,让他更加怜惜她。
「嗄…」这…
份内之事?
皇甫追命僵笑的看了妻子一眼,心头暗自一惊,她竟连抬头看都没有,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生气了吗?
「对了,表哥,我请灶房帮我准备了一只烧鹅,味道还挺不错,不输我们家乡口味,我还有半只,拿来让你尝尝好吗?」
「烧鹅?」长孙无垢敏感的抬起头,今天看到鹅相公上回在湖边追到的那只母野鹅,孤零零地在院子里独自晃荡时,她就心里一突,隐约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只是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鹅相公。
「有什么不对吗?」柳堤芳回头一睨,这女人整顿晚餐都没开过口,忽然对烧鹅有兴趣是想吃吗?
门都没有!
「我记得这阵子城外农家闹鸡瘟,连带鹅鸭之类飞禽也很难买到,难道…」
「什么鸡瘟鸭瘟的,你可别瞎说,冬月丫头给我送来烧鹅时就说过了,这是府里自己养的,保证肥嫩好吃。」
脸色一变的长孙无垢唤来秋菊,「快去找找鹅相公,找到了告诉我一声。」
柳堤芳不解地道:「鹅相公是什么东西呀?瞧她这么紧张的样子。」
皇甫追命呐呐一笑,不想解释鹅相公是自己的**,当初代他和娘子拜堂。
几个下人来把一桌的残羹剩肴收下去,见柳堤芳还没走人的意思,长孙无垢只是冷笑一记,迳自拿起一些帐本看着。
「表哥,我看月亮都出来啦,不如你陪我去花园赏赏月。」
「呃,我还有些商行的帐本得看,表妹你还是找别人陪你看,或是早点回房歇息吧!」
天哪!谁赶紧来把柳家表妹带走吧!娘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欸?表哥,你热吗?我帮你擦擦汗。」她拎起手绢就要住他额上拭去。
「不,我…」不热。
但令他惊心的事发生了。
「表妹的爹娘是否仙逝多年?」
冷冷的音一扬,顿时一室如结霜的腊冬,冻结。
「你在胡说什么?我爹我娘还活在人世,你少触他们楣头。」穷人家出身的女人就是不懂礼数,这种犯忌讳的不敬语也敢出口。
「那我倒有点怀疑,既然令尊今堂尚在人间,难道他们没有教过你女子首重贞操吗?」看来是幽灵父母,名存实亡。
「你是什么意思?」她听得出来这是讽刺,却不解其意。
「嫂子我别无他意,只是家训良好的闺阁千金当知节操的重要性,若你懂得一些圣贤书,应该不致有逾礼之举。」男女授受不亲,她未免靠得太近了。
「妹妹你这是教训我喽?我有哪里碍了你的眼,让你语带诮意的挑我毛病?」凭她还不配当表哥的妻室,贱如草芥。
柳堤芳向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她本无意于病弱的皇甫大少,更对这门亲事不屑一顾,当初姑母提起此事被她一口回绝了,认为自己有更好的良配。
可是她挑人,人也挑她,虽然稍具姿色却太过骄纵,跟谁也处不来,千挑万选挑到如今一十八岁,仍未有中意的对象。
不过这一回她遵从父亲指示来探望姑母一家,发现大表哥竟病已全愈,飘逸俊挺,容貌更显出色,脾性又温和得几近没有脾气,她是一见倾心,芳心暗许。
至于他的元配就不值得一提,姑母答应只要她愿意先委屈为妾,等正室一年未有出便休离,迎她为大独享专宠,不再有其他女子与之共夫。
「呵呵…说你不知礼你不承认,还真让人难以为你遮掩,我是你兄长之妻,理应称我为嫂,这一声妹妹不就突显你枉读女诫,愧对圣贤。」她可不想乱认亲姊。
「我比你大一岁,当你姊姊绰绰有余。」柳堤芳不可一世的抬高下颚,表示称她为妹是抬举她,别不识相。
「表妹今年多大岁数?」长孙无垢侧过头询问夫婿。
「十八。」他回道。
「真是长个不长智的傻大姊呀!咱们汉人只讲辈份不论年岁,我既已嫁你表哥为妻,论理你仍是个妹子,除非你不认这个表哥。」那她便无话可说。
「你…你强词夺理,表哥跟我比较亲。」你不过是买来冲喜的乡下丫头。
「我是他妻子。」她语轻音淡的说道。
表妹再亲也亲不过枕边人。
「你…你…」辩不过口舌犀利的长孙无垢,柳堤芳愤地一喊,「等我们成亲后,你就可以滚回你的破落房舍,这里不留你。」
「成——亲?」面上一凝,她看向丈夫。
「我没…」那个意思。
皇甫追命来不及解释,就见秋菊急呼呼的跑进厅里来。
「少夫人,不好了,鹅相公、鹅相公…」她捧着一堆白色的羽毛,又气又急的喘着说:「鹅相公被她们吃啦!」
「什么!」长孙无垢震惊的站起身来,手上的帐簿都掉地了也不管,「是谁胆子这么大?」
秋菊抬眼觑向柳堤芳,「少夫人,我要冬月也一并过来了,人正在门外。」
「叫她进来。」
冬月一脸轻蔑的走进来,身旁还有徐嬷嬷。「大少爷。」
皇甫追命眉一皱,「没瞧见还有少夫人也在吗?」这丫头怎么还是如此顽劣,灶房的生活没让她磨点规矩出来吗?
她不甚情愿的唤了声,「少夫人。」
「你把鹅相公杀了?」长孙无垢直截了当的问。
她耸耸肩,「是啊,表小姐想吃烧鹅。」她想宰那只畜生已经很久了,只是苦无机会下手。
气到浑身发抖的长孙无垢不舍的拿起秋菊手中的白羽,她轻声的说:「你们…实在太可恶了。」
「到底怎么回事?那鹅吃不得吗?」柳堤芳哼声说。
「表小姐,你有所不知,那鹅呀,在府里人称『鹅相公』呢,当初是它代替太少爷跟少夫人拜堂的。」
「那我无意中『吃』了你的相公呢,呵呵呵…」她意有所指的看着长孙无垢,「吃就吃了,要不然你想怎么样!」
柳堤芳挑衅的模样彻底激怒她,「马上给我滚出皇甫家,这里不欢迎你!」
「表哥!你看这女人!」频频跺脚的柳堤芳一副受尽委屈的表情,小鸟依人的娇态偎入皇甫追命怀中。
他想将她推开,奈何她却像只八爪章鱼死命地巴着他。
「该滚出皇甫家的人是你!我就要嫁给表哥成为他的妻子,你这下堂妻快快滚开,别来坏我们的好事。」表哥是他一个人的。
「皇、甫、追、命,你觉得美女在怀的滋味如何?」他最好给她一个她能接受的解释。
好不容易挣开纠缠,他如针刺到般连忙退开,迅速的来到妻子身边。
「堤芳表妹,你可能有所误会了,我已有了妻子,不打算再娶妻纳妾。」娘子,先别怪罪于我,我会解你一番疑惑。
但怒极的长孙无垢忽略了丈夫眼中传来的歉意和请求,执意要讨回公道。
「秋菊,让管事拿笔钱给冬月,即刻起逐出皇甫家门!」
「不要啊!大少爷、大少爷救我!」冬月一听腿都软了,跪倒在地的抱住皇甫追命的大腿不住哭号着。
「无垢…」
他张口是想表示支持,但不解他心意的长孙无垢以为他想出声阻止,抢先打断,「对了,还有徐嬷嬷,一并逐出府!」
「娘子,这样不太好吧!」徐嬷嬷毕竟是娘的人,总得先打声招呼。
长孙无垢皱起眉,看着柳堤芳又黏过来勾住丈夫的手,胸中怒火腾腾狂烧,「相公是在指责我不对吗?」
柳堤芳抢白,「本来就不对!你这买来的妻子,别仗着我表哥心地善良就想任意摆布他。」
「买来的妻子、买来的妻子…」长孙无垢怒极反笑,「哼,你这一相情愿的女人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呢?两眼狭长主相刻薄,鼻梁悬高易破财,宽嘴薄唇会吃垮婆家,人亦薄情寡义,眼浊不明必有内疾,两耳招风一生乖桀,你这面相太不吉。」
「你…你竟然…竟然说我…」说她是不祥之人。
「节哀顺变,柳家表妹,虽然你年过十八未嫁不是你的错,但你克夫、克子又克公婆,实在不该出嫁害人,难怪至今还没人愿意娶你,我真同情你悲惨的遭遇。」长孙无垢说时还面带同情,却丝毫无怜悯之意。
「你…哇…呜…我要告诉姑姑你欺人太甚,叫她把你赶出皇甫家。」她哇的哭出声,声泪俱下。
「请便。」驱逐不速之客,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柳堤芳一脸委屈的哭诉,「表哥,你要为我作主,她太过份了,我…呜…我是你表妹,她却把我说得…呜…那么难听。」
「呃,这…」娘子的言词是过于锋利了。
「夫君若怪妾身得罪了你的娇客,大可休书一封绝夫妻情义,妾身绝不会有所埋怨。」看你如何两全。
是气过头了,她才失了理智的说出赌气之语。
然而随即转念一想,她说得也没错,现在休了她她确无怨言,只有黯然心碎,若是他想享齐人之福,她不仅有怨,还会恨他至死。
外柔内刚的长孙无垢是烈性女子,宁为玉碎不愿瓦全,若她不曾爱上自己的丈夫,任凭他三妻四妾她也不会眨一下眼,谨守本份地为他操持家务,抚育稚子。
可一旦爱了,那份决绝也够惊心,一如静水下的爆洪突涌而出无力阻止。
「长孙无垢,你敢再一句休离的话,我就拉你去跪祠堂。」他也怒了,生怕自己真有失去她的可能。
「跪祠堂?」她涩然一笑。「我是你的妻子吗?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受外人耻笑,你自问配为人夫吗?」
「我…」看见她眼底泛动的泪光,皇甫追命顿时心口一紧,自知不该因被激怒而在人前怒责她。
他以为妻子是温顺的,今日才知自己大错特错。他真的如此伤她吗?可这绝非他本意,这样冷绝的长孙无垢令他揪疼了心。
举手想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安抚,他胸臆中此刻窜着一股难受,没见到她的笑脸无法消解。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起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你自己想想是否要这样的结果。」
他一骇,血气猛地直冲而上,一口腥甜梗在咽喉。
这刚烈女子、这刚烈女子…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眼一黑,皇甫追命再度病倒。(全本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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