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这天,桃园国际机场起了一阵蚤动,记者们纷纷卡位,试图取得一个好位置,迎接返抵国门的新锐医生。/wWw.QВ5。cOm/他回台湾,是为了替商界传奇女强人莫方诗绮开刀。年迈高龄的老人家,因为多条心血管阻塞,亟需进行多重冠状动脉绕道手术,但她健康情况不佳,肾脏也有毛病,若是手术过程稍有差池,极有可能引发器官衰竭,一命呜呼。
为她动刀,必须快、狠、准,不能有丝毫犹豫,而不久前才在美国创下最短时间成功完成多重冠状动脉绕道手术纪录的戴醒仁,正是执刀医生的最佳人选。
为了挽救老人家一条性命,莫家人特地迎回这位近年来在国际崭露头角的年轻医生,但这还不构成记者们追逐采访的要素,真正令他们疯狂的是戴醒仁兼具莫家女婿的身分。据说五年前,由于一场流产意外,戴醒仁与莫传雅夫妇俩因此情感失和,分居两地,如今再度重逢,这段婚姻究竟还能不能持续,引发高度瞩目。一个是心血管外科的名牌医生,一个是私人医院的董事长,女方还出自台湾传统的豪门世家,这种极具故事性的婚姻秘辛,可是最受读者欢迎的八卦新闻。
绝对要挖出足够耸动的内幕―
记者们目光炯炯,虎视耽耽,扛着摄影机,握着麦克风,在戴醒仁现身迎客大厅的那一刻,立即冲上去将他团团包围。
这群人是不是疯了?
莫传雅待在私人办公室,盯着电视新闻的SNG联机报导,对一群犹如秃鹰般围剿猎物的记者,只能慨叹。
现在想想,她竟也曾经是属于他们的其中一位,简直恍如隔世。
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不管是身为记者的她,或是身为某个男人新婚妻子的她,都彷佛已坠入悠远的时光之河,随着水流漂远。
她甚至有点想不起来,当时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什么了。「戴醒仁……这五年来,你过得好吗?」她低声呢喃,水眸依旧紧盯着屏幕,机场大厅万头臜动,人来人往,加上一群记者挡镜头,教她一时看不清他的身影。蓦地,记者们散开,而他挺拔伟岸的身影毫无预警地撞进她眼帘,她怔住,心脏有片刻忘了跳动。
他似乎变得更帅气了,肤色更黝黑,身材更结实,五官虽仍如刀削一般凛锐,眼角微蕴的风霜却让他显得比以前可亲。
还有,他懂得笑了,唇角微微扬起好看的弧度,不像从前,总是抿着一张嘴,傲然冷漠。
莫传雅暗暗描握掌心,芳心恢复跳动,并急速狂奔。
为什么他能笑?他说过,这世上没那么多值得笑的事,为何他能对那些记者微笑?
他稍稍侧身,另一道窈窕倩影映入镜头,是一个气质出众的女人,很漂亮,眉目分明,笑颜甜美。
记者问出她是麻醉医生,与戴醒仁在南美认识,两人之后进行多次合作,相当有默契,这回她也将加入手术小组。
「各位记者先生、小姐,请你们期待戴医生的医术,绝对会让你们眼睛一亮,看他动刀就像是欣赏艺术一样,会令人着迷。」她笑着宣称,望向戴醒仁的美眸璀亮,显是对他非常仰慕。
他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回她一笑。莫传雅瞪着那含蓄的笑容,胸口,心弦牵痛。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有那个女人在,他才那么不吝惜地对任何人附赠微笑,原来是身边跟了个最佳伙伴兼仰慕者,他才变得更英气逼人。
原来,是因为她吗?
莫传雅按下遥控器,关电视,室内顿时一片静寂,而她闭着眼,一个人尝着寂寞的滋味。
「你累了吗?」
坐上「和恩医院」派来的轿车后,朱湘琳立刻转向戴醒仁,关怀地问。
「还好。」他低声应,眼睫却落下,在下眼皮处形成忧郁的暗影。
朱湘琳以为他真的累了,体贴地不吵他,保持安静。
但他其实并不疲倦,只是有点慌,有点戚慨,有一点点,近乡情怯。
经过五年,他终于再度踏上台湾的土地,接下来他将前往「和恩医院」,回到他以前工作的地方。而他前阵子跟恩师熊建明联系时,才听说自己的妻子从母亲手上接下棒子,成了医院的董事长。
五年不见了,她,过得好吗?
刚到美国的时候,他试着打过电话给她,她从来不接,他每个星期写E-mAIL,她也不曾回信,他只能向岳母大人或她的好朋友简艺安探听她的近况。
知道她一切平安,他稍稍感到安心,却也更惆怅,因为她显然还是不肯原谅他。
她恨着他吗?他曾在信里问,一样得不到回音。
渐渐地,他灰心了,悄悄深埋一腔情感,投入忙碌的医院生活。他忙着诊治病患,忙着参加各种学术研讨会,忙着在一场又一场手术中精进自己的医术。
两年前,他甚至效法自己的恩师,到第三世界国家义务行医,直到数个月前,才又回到美国。
这次要不是莫家老奶奶病了,需要他帮忙开刀,他也不会回台湾。
他曾经告诉她的家人和朋友,如果她想见他,如果她有丝毫愿意原谅他的可能性,只要一通电话,他会马上放下一切,飞回她身边。可是,他从没接过那样的电话,甚至连暗示也不曾。她就那么恨他吗?恨他恨到宁愿永不相见?这次他回来,她总该要见他了吧?她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该不会一见面,就送上一份离婚协议书吧?
戴醒仁自嘲地寻思,愈想愈觉得他倔强的妻很有可能这么做,胸口因而一寸一寸地缩紧,几乎找不到呼吸的空隙。
到时,他该怎么做才好?
「醒仁,我们到了。」朱湘琳柔声提醒。
他这才猛然回神,睁开眼,望向车窗外,几个医生护士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欢迎他,领头的正是他的恩师,也是现在医院的副院长,熊建明。
「教授!」他不觉有些激动,迅速开门下车。
「你终于回来了,醒仁。」熊建明依旧热情,熊臂一展,将他牢牢扣住,重重拍他的背,然后又推开他,像审视自己的儿子般打量他全身上下,笑意满满,与有荣焉。「你长进了,醒仁,我早料到你一定会有一番成就,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是教授指导有方,我才有今天。」他诚恳地回应。
熊建明听了,讶异睁目,几秒后,他笑了,笑得畅快淋漓。「你变了,醒仁,现在比以前懂得说话多了,果然这五年的岁月不是白过的,真的长大了。」
戴醒仁微笑。「听教授这么说,好像我以前很让你伤脑筋?」
「不简单,现在连幽默感都有了,很好、很好!」熊建明乐呵呵,对这个爱徒是愈看愈中意,欣喜不已。
「对了,教授,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朱湘琳小姐,是麻醉医生。」戴醒仁为恩师引荐。「我们合作很多次了,这次手术需要精密的术期麻醉,所以我请她回来一起帮忙。」
「我知道,我听说了。」熊建明笑着跟朱湘琳打招呼。「朱小姐,妳父亲现在在纽约执业,对吧?我们俩可是老同学,以前还一起在医院实习呢!」
「真的吗?」朱湘琳惊喜。「爸怎么都没跟我提过?」
「他是大忙人,哪有空理会这种小事?等等妳再帮我打通电话念念他。」熊建明开玩笑,顿了顿,又转向爱徒。「你刚下飞机,一定很累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不累。」戴醒仁婉拒恩师的好意,湛深的目光扫过周遭,找不到自己最在乎的人,眼神瞬间黯淡。
「传雅……在医院吗?」
「你说董事长?」提起莫传雅,熊建明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担心隔墙有耳,他悄悄将爱徒拉到一边。「她现在可能在病房陪她外婆吧。怎么?难道你们到现在都还没联络?」
戴醒仁不答话,只是苦涩地牵唇。
熊建明见他这表情,心下了然,眼底浮上同情。「别急,你既然回医院来了,总会见到她的,一定有机会好好跟她谈。」
希望如此。
戴醒仁苦笑,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教授,请你召集手术小组的成员,我想先开个会,讨论外婆的病情。」
「我就知道。」熊建明看着他,笑笑地叹息。「你啊,不管怎样,总是病人优先。」
「这样不好吗?」戴醒仁不解恩师为何有此感叹。
「这样当然很好。」熊建明笑道,眼神却很复杂,似有些不忍。「不过有时候,你也该学会先顾自己。」
「外婆可不是普通病人,她也算是我的……家人。」虽然他不确定,现在莫人是否还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一念及此,戴醒仁又涩涩地笑了。经过五年岁月的淬炼,他已学会用笑掩饰真心。
两天后,手术小组评估过莫方诗绮的身体状况,决定为她开刀。手术小组名义上由熊建明领导,但实际上负责主刀的医生却是戴醒仁,师徒俩久违的合作,在医院内掀起话题,开刀房楼上的观察室里,挤满了前来目睹高难度手术现况的医生,一些辈分较低的医生卡不到位,只能在办公室里观赏同步摄影。
莫传雅也以董事长及病人家属的身分来到观察室,院长特地为她保留了第一排居中的主位,视野清晰,一目了然。
「要开始了。」
当戴醒仁示意护士递来手术刀时,观察室内响起一片兴奋的窃窃私语,犹如浪潮拍岸,震动莫传雅心房。
她命令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眸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丈夫的一举一动。
他利落地划开外婆的胸口,利用心壁固定器,间歇性地中断冠状动脉的血流,进行心脏不停跳的手术。比起传统的绕道手术,这种新式开刀法能让病人在术后更快恢复健康,却也更需要执刀医生的精密判断,以及麻醉师的特殊照护。时钟在墙面滴答响,这是一场需要与时间赛跑的手术,不容一分差错,而戴醒仁也的确够果断,准确地重建冠状动脉造口。
「好厉害!他动作怎么能那么快?」旁观的医师们此起彼落地赞叹,别人绕一条动脉的时间,他已经绕了两、三条。「怪不得朱湘琳医生会说,看他开刀简直是艺术。」
朱湘琳。
听闻这个名字,莫传雅神智蓦地一凛,不觉望向那个一直静静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病人状况的麻醉医生。
手术期间,病患难免出血,她的工作是维护病患体温的正常,并保持血液动力方面的稳定性。
有时,当戴醒仁需要特别支持时,他会朝她的方向瞥去一眼,她也会及时领悟,两人眼神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果然有默契。
莫传雅涩涩地寻思,脑子顿时有些莫名地晕沈,她强睁着酸楚的眼,逼自己冷静地看完整场手术。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手术顺利结束了,而且很成功,戴醒仁站在开刀房中央,接受小组成员喝采,神态从容淡定。他真的成为一个很棒的医生。
莫传雅凝望他,心弦牵紧,胸口微微地疼痛。她盈盈起身,正想离开,戴醒仁忽然抬头,两人四目交接,同时震住。
两天来,她与他几次在医院错过,总是见不到面,乍然重逢,竟是在手术现场,在开刀房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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