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麽事?」
「那天,你匆匆忙忙地开车,究竟想去哪里?」
「那天?」剑眉一蹙,原本勾著笑意的唇一敛。
「你说过,那天是为了赶到客户那边报告——」
「没错。」他沉声道,「我不是说过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案子,对方已经跟我们交涉很久,迟迟不肯点头。」
「可因为我,还是让你搞砸了。」她苦涩地说。
为了照顾她,他不得已延迟了报告的时间,因而惹得对方高层震怒,就此切断了谈判的管道。
因为砸了这笔交易,他不仅遭父亲痛责,一干集团老臣也在背後冷嘲热讽。
她知道了这件事後,工作更加卖力,一心一意想助他平步青云,顺利承担接班人的责任。
可後来,她才发现原来不仅如此。
她不仅害他砸了交易,还害他追不回出国留学的女友。
在某次谈话中,楚怀风告诉她,其实怀天在大学时代曾有一个要好的女友,两人也曾论及婚嫁,不过因为一次误会,两人分了手。
「那天老大一听说她要出国,就冲出家门,我想一定是去追她的。」
她记得楚怀风是这麽说的。
可怀天却告诉她,他只是为了赶去客户的公司开会。
究竟……他是打算去哪里呢?午夜梦回之际,这个问题总是纠缠著她,像某种挥之不去的梦魇……
「你真的只是为了赶去客户的公司吗?」
听闻她细声的质问,他耸起眉峰,瞪了她好一会儿,湛眸逐渐沉黯,「不然你认为我是为了去哪儿?」
「我不……我不知道。」她呼吸一屏,「也许是为了送机?」
深眸更冷了。
「怀天——」
「你累了,早点睡吧。」他命令道,明显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心一扯,看著他收拾盅碗站起身,感觉那俊拔的身影离她好遥远……
「对了,床头上的东西是给你的。」临出房门之际,他转过头道。
她眸光一转,一方薄薄的纸盒落入眼底。不必拆开她也能猜到,里头是一条昂贵漂亮的丝巾。
她看著,心逐渐揪紧,「这一次,又是为了谢我什麽?」嗓音低哑。
楚体天锣没注意到她黯然的神情,「前天的家庭宴会,我那些朋友对你的手艺赞不绝口,他们都希望下回能再来。」
「是吗?那好啊,随时欢迎。」她机械化地应道。
他点点头,打门。
她瞪著他,腹部痛,心更痛,而眼眸,逐渐蒙胧。
「以後不要再送我这些了!」终於,她忍不住冲口喊出。
「什麽?」他旋过身。
「以後,不要再送我这些了。」她敛下眼睑。
「你不喜欢吗?」他声音紧绷。
是的,她不喜欢。她深吸一口气,「你不必……老是这样谢我,我们是夫妻,那是我……该做的。」
「那不是你『该做的』!没人规定你下厨——」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截住他的话语,嗓音有著掩不住的疲惫。
「初云——」
「如果,你真的坚持送我什麽,那就送我白玫瑰好了。」她躺落床榻,轻轻说道。
「你喜欢白玫瑰?」
「……非常喜欢。」她喉头一梗,「非常、非常喜欢。」
她只是希望再收到一次白玫瑰而已,一次也好。
一次,就好。
骆初云拉上棉被,强迫自己闭上眼。
她想睡觉,想深深沉入梦乡,抛却身与心的疼痛,可不受欢迎的影像却在半梦半醒间霸道地折磨她昏沉的意识。
那是一张相片,一张在无尽板黑中逐渐显亮的相片,一张烙印在她心版上好几年的相片。
相片里,一株落英缤纷的樱树下,一个美丽的女人依偎在怀天怀中。
「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怀天以前的女朋友吗?」那日,她取出夹在书中的相片,故作冷静地问著楚家老三。
「咦?原来老大还留著她的照片?」
「她是谁?」她呼吸困难地看著女子在樱花瓣映衬下,格外明媚的笑容。
「老大大学时交的女朋友,我们都叫她依依。」
「依依?」好可爱的名字,人长得也漂亮,身材超棒。
「老大刚进公司不久,他们就分手了。」
「为什麽?」
「谁知道?老大这人一向不爱说这些事。我只知道依依後来出国了,出国前还打了一通电话给老大。」
「哦?」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天老大一听说她要出国,就冲出家门,我想一定是去追她的。为了追回她,还耽误了跟客户开会的时问,砸了一笔很重要的交易。」
咦?怎麽听起来如此熟悉?
「怀风,你还记得那是哪一天吗?」
「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是哪个客户吗?」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就是爱和机电啊。坦白说,爱和的老董跟我老爸一向不和,老大居然有胆惹恼他,呵呵。」
在笑声朗朗中,她的心,逐渐沉落谷底。
原来,他那天那样匆忙驾车是为了追回前女友;原来,她真正害他错失的是一段感情,一个他挚爱的女人。
他恨她吗?怨她吗?为什麽他不肯对她承认这件事?为什麽不许她提?
因为太在乎吗?
☆☆☆
「对不起,对不起……」模糊的歉语逸出,唇瓣颤动,眼睑缓缓扬起。
朦胧如月的灯光映入眼瞳,骆初云眨眨眼,好一会儿,才认清自己正躺在床上。下意识抚了抚腹部,疼痛感已然消失,看来,她终於撑过这段痛苦期。
坐起身,她瞥了一眼床畔,失望地发现身旁空荡荡的。
他还没睡。才刚这麽想,她立即在室内一角捕捉到他的身影。他坐在那方微微高起的平台上,笔记型电脑摊在面前的玻璃圆桌上,灯光透过绿色盆栽的枝叶筛落,在他身上滚动迷离暗影。
他一直在房里工作吗?是为了照看她,所以才将办公的地点从书房移到卧房来吗?
她猜测著,心轻轻一揪,明眸静静睇著,趁他未发现她已醒之际,偷偷打量他。
他真的很帅,虽然半湿的墨发看来有些凌乱,虽然那件蓝色睡衣有些发皱,虽然他摘下隐形眼镜,改戴上一副有些拙的黑框眼镜。
怎麽会戴那副眼镜呢?她不禁觉得好笑,那副过时的眼镜早就该尘封了,他怎会、心血来潮把它给找出来戴?
或者,他找不到新的眼镜,所以才随便抓一副代替?
以她对他的了解,她相信很可能是後者。
唇角,悄悄扬起连她自己也不曾注意的美弧。她继续看著他,看他打字打完一个段落,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口。
然後,那张好看的脸纠结成一团。
那咖啡,想必不合他口味吧。她笑望著他一面皱眉,一面勉强自己再度把嘴唇贴上杯缘,又离开,几次来回後,终於成功地强迫自己再喝一口。
低哑的诅咒迸出唇中。
那咖啡,想必非常不合他口味。她可以肯定。如果能够,她相信他宁愿将那些比例不对的液体全倒出窗外,可偏偏,熬夜工作的他需要咖啡因。
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这一次,脸色更加陰沉。
看著他不悦地瞪著咖啡杯,彷佛对方是某个挑衅他的地痞流氓。她几乎笑出声。
这别扭的男人啊!别扭的、挑剔的,像个任性小男孩似的男人,她真的好爱好爱他啊。
满腔的爱意瞬间在胸口漫开,甜甜的、酸酸的,几乎要令她窒息。
她翻身下床,细微的声响引来他注意。
「你醒了。」
「嗯。」
「还痛吗?」楚怀天关切地问。
「不痛了。」她微笑,「我先上洗手间。」
在浴室里,她换了卫生棉条,确定自己重新变得洁净乾爽後,才走出来,瞥了一眼墙上时钟。
「已经十二点多了。你还不睡吗?」
「我还有些报告要看。」他说,习惯性地又端起咖啡杯,在唇瓣即将触及杯缘时,动作一僵。然後,两道求助似的眼光射向她。
她浅浅一笑,「这麽晚了喝咖啡不好。」
他皱眉。
「好吧,只能一小杯。」她让步了,「我去帮你煮吧。」
他闻言,眼眸瞬间灿亮如星。
不一会儿,她端了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回到房里,浓郁的香气令楚怀天眉头一舒。
「谢谢你了。」他如获至宝地迅速接过,深深啜饮一口,闭上眸,宛若感动至极。
「不要太晚睡。」她叮咛。
他点头。
「那我不打扰你了。」
「初云。」沉哑的嗓音唤住她。
「嗯?」
「你——」他有些犹豫。
「怎麽?」
他没说话,只是看著某处。
她随著他调转视线,这才发现邻近窗扉的水晶花瓶不知何时插了一束玫瑰——雪白的、娇美的玫瑰。
她呼吸一停,不觉伸手抚住胸口,「那是——」
「送给你的。」
她蓦地转头望他,震惊地、不敢置信地望他。
他似乎有些尴尬,清了清喉咙,「干嘛这样看我?」
「我——」她说不出话来。
「那是……我从花园里摘来的。」他被她楚楚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园丁告诉我,那些白玫瑰都是你亲手栽的,还每天亲自浇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麽喜欢白玫瑰。」
「我是……我真的很喜欢。」嗓音梗塞。
「喜欢就好。」他不敢再看她,垂下眸,假意注视著电脑萤幕。
她凝睇他,望著他英挺好看的侧面;望著他伸手推了推镜架,掩饰脸上不知所措的神情;望著他开始打字,却连续打错了好几次的慌张样。
她看著看著,忽然再也无法克制自己。
「我爱你。」她陡地说道,嗓音急促沙哑。
她爱他,真的爱他,好爱好爱!这句话藏在她心底许久了,彷佛有一辈子那麽久,她真高兴今晚终於能说出口。
可是,他却像是不高兴听到这句话,身子一僵,抬头瞪视她的表情像误食了他最痛恨的苦瓜。
她心跳一停,颤颤朝他伸出手臂。
他却急忙跳起身,躲开她的碰触。
为什麽躲开她?为什麽急著逃离她?他厌恶她的表白吗?
一念及此,她鼻间一酸,眼眸迅速蒙上泪雾。「我……爱你,真的。」
「……谢谢。」
谢谢?她对他说爱,而他的回应只是一句谢谢?
她不可思议地瞪他,透过迷蒙的眼,哀怨地、伤痛地瞪他。
「我要……呃,继续看完这篇报告。」
心,重重一扯。「我知道了,不打扰你了。」旋身慢慢走回床榻,每走一步,胸口便冷上一分。
夜深了,夜风透过半掩的窗扉卷动室内不安定的气流,拂过水晶瓶,吹飞几枚秀美花瓣。
落地,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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