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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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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何,字勤之,宫里人称小国舅,是目前天朝里最为嚣张的国舅爷。自两年前,庞何母亲仙逝后,庞府当家老大便由庞何接下。一家子堂兄堂弟堂妹表妹…皆以他马首是瞻,因为他是庞家恶霸王,年前有个堂弟比他还会强掳民女,庞何二话不说,一脚踹他下乡,堂弟想串通其它兄弟造反,庞何直接调来人马五花大绑押着他下乡去种田!

    一山容不了二霸,所以,庞堂弟败阵,庞何胜出。

    京师有个恶霸王,历史悠久,始终都是那一个,不曾接棒过。

    当今小皇上颇喜爱这个小国舅,加上庞何堂姊乃当今太妃,庞何不嚣张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天朝祖制,皇帝归天.后妃殉葬。如果当年庞太妃殉葬了,人情两散,说不定庞何早就被人做成人彘腌在缸里当咸菜,但,老天都帮他啊!

    那一年,太妃莫名自殉葬名单里剔除,至今活得很健康,据宫中太医院传出的消息,太妃再这样健康下去,很有可能成为天朝最为长寿的后宫女子。

    加以,几年前庞何凭着皇恩浩荡,在翻书房谋了个译官职位,庞府上下哭的哭、喜的喜…哭老天无眼,庞府当家没法再换人做做看;喜的是庞何承受圣恩…要作威作福太容易了,再加以,庞何身上挂着的国舅牌子始终不曾拿下过,皇上见了他仍旧客气喊他一声“小国舅”,宫里内外心知肚明,皇上明年大婚,庞府必会再出一名妃子…皇后是不大可能,但贵妃也许有谱了。

    这令庞府堂兄表弟全哭了。皇恩浩荡啊!到底要荡到什么时候啊!荡到堂兄表弟偶尔午夜梦迥总会轮流惊醒…

    庞何无德无能,柱受圣恩愈多,将来的报应愈可怕啊!

    现在庞府里谁还敢横行霸道?每个堂兄表弟都努力学习韬光养晦,以免将来被误为庞何同伙,一块处决去。

    月黑风高,大雨狂下,庞豹勒停骏马,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

    “快下车吧!要是值班时间迟了,让人抓到把柄就不好了。”内心在狂笑。他最爱在这种日子载庞何去值班。要看庞何狼狈,就只能等这时候!

    入宫值班,是不能带伞,非得淋个落汤鸡不可!

    庞何撩开车慢,观望雨势,同时吞进一颗肥荔枝。“这个雨下得真大啊!”凉风窜进车里,让他单薄的身子一抖。“是啊是啊,这雨怕是要下到天亮了,庞何?你快入宫吧。”庞豹幸灾乐祸,乐得嘴都歪了。

    “嗯…豹堂兄,我们还是打道回府,明儿个就说我病了。”

    庞豹闻言怒道:

    “你疯了你,说你病了谁信?”他咬牙指着摸黑入宫门的官员:“看见了没?那些人都是要入宫交接的,哪个没看见你来了?你要庞府跟你一块掉头是不?”

    庞何吐出一颗籽,弹落在雨水中。他摇摇头闷声道:

    “果然,欺压百姓是快乐的,当官则是痛苦的。”

    庞豹暗呸一声,庞府上下谁不想做官?这小子还耍屁!多想给他搞个意外,让他莫名其妙死去,好胜过让庞府日夜活在恐惧中。

    黑不见手指的雨夜里,有着一盏微弱的小灯迅速接近这头。庞豹一怔,连忙跳下马车,才来到马车尾,就看见一名侍卫撑着伞说道:“是小国舅的马车吗?”

    “正是庞府的马车。”庞豹答道。惊异此人持伞持灯,皇宫里能持伞持灯的只有…“奴才是恭亲王派来的。今晚恭亲王入宫,提及小国舅正好留宿值班房,算算时辰应该是这时候,便让奴才过来接小国舅。”

    庞豹面色顿垮。

    庞何咕咕一笑,矫捷跳下马车。那奴才立即开伞追上。

    “你家王爷好端端的干嘛入宫啊?”庞何问道。

    “奴才不清楚。”

    雨下得极大,地上都积水了,庞何本来拎着袍摆,而后想了想,露出吱吱的笑声,任着官袍垂地,专检那水洼走,走一走跳一跳,最好喷得满身都是。

    那侍卫以为国舅爷在整他,老是在踩水溅他,他只能暗怒不敢言,谁叫恭亲王与庞府是邻居,庞国舅背后的靠山数不清。

    来到恭亲王的马车前,车慢掀开,男人的手出现,道:

    “勤之上来吧。”

    庞何看看那比他还结实的大手,一笑,藉力跳进宽敞的车里。一进车里,凭着车外的风灯看见车内不止有恭亲王长孙励,还有一名老太监。“国舅爷,奴才在这里叩安了。”“这马车就这么点大,你叩什么安,可别叩掉你帽子,难看啊。”庞何有点闷,本以为车里只有长孙励,哪知多了一个不识相的老太监。

    他凤眸扫过坐在自己对面的长孙励。他衣袍微微凌乱,显然匆促间上衣.宫里还有什么急事,令得一个老太监匆匆忙着上恭王府请人?

    “宫里已有个摄政王,他很好找,只要上太后寝…”

    庞何自言自语,忽地被人沉声打断:

    “你怎么浑身还是湿的?”

    庞何眨眨凤眸,对上对面恭亲王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庞大的压力,庞何不得不低头,将对摄政王的八卦改转到其它地方。他理所当然道:

    “没办法,伞小啊,你侍卫又这么胖,自然把伞占了一半。”

    坐在车幔外,以身档风的瘦侍卫差点跌了下去。

    “国舅爷湿成这样,可别受了风寒啊。”老太监细心道。

    “是啊是啊,脱鞋吧,脚都湿了。”庞何说道,忙着把靴子脱掉。头不抬,也能感觉对面恭亲王的目光一直很有压迫感。

    以前年纪小,还不会看人,只知恭亲王脾气颇好。渐渐的,他发现恭亲王有着天朝皇族特有的清俊,也有着他母妃的沉稳,有皇族贵气却无天生傲气,最多,是当有人惹得他不悦时,恭亲王眉目间便显几分霸气…通常,这不悦,只会让恭亲王隔壁的邻居看见。

    庞何暗自撇撇嘴。他是曾听过,恭亲王出生时,被钦天监喻为天星降世,虽无天子之命,但却是天之栋梁,只要他在天朝一日,天朝便会稳若盘石。

    加上恭亲王母妃怀他时开始吃斋信佛不杀生,生出来的皇子还真有点佛相…虽然庞何一点也看不出来。

    宫里迷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恭亲王的家族人马也确实忠心朝廷,不曾冒犯圣心过,久而久之,宫里朝堂皆敬恭亲王长孙励三分。

    至少,在先皇驾崩时,长孙励非但没有夺权趁机来个什么门之变,在小皇帝继位后,还尽心辅政知分寸,虽与小皇帝并不亲热,但比起那个一路爬上太后凤床,还受封摄政王的雍亲王,恭亲王就不知胜出多少倍。

    庞何缩缩脚趾,果然湿答答的。微弱的风灯一闪一闪的,偶尔闪到他的脚上,可以很明显看出他的双足细白纤细如珍珠色泽,十分之美丽。

    庞何笑弯了眼,无视恭亲王持续散发压迫他穿鞋的压力,道:“不好意思啊,我脚湿了,病气容易由脚入体,还盼王爷不要怪罪我,勤之小时很容易生病,不想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凤眸一瞟,他看见老太监怔怔的眼神,怒道:“你看什么你?”

    “勤之!”恭亲王开口了,亲自取出抽屉里的薄毯,盖在庞何的赤脚上,适时掩去老太监的目神。见庞何双脚要踢开,他稳声道:“这毯子是本王在车上时常用的毯子,你要丢了赔得起么?”

    是恭亲王常用的毯子啊…庞何抿抿嘴,迫于威胁,只好勉为其难取暖了。

    “不知道王爷入宫是为了…”他试探问道。脚趾拚命蹭着毯子,汲取这毯子特有的暖意。

    “机密。”

    呸,宫里哪来的秘密可言?半夜入宫,必有急事。有什么事是宫里的摄政王处理不了的?再者,还有小皇上啊…庞何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主意打到那老太监的身上。

    老太监素知这个小国舅的顽劣,连忙垂目,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无辜哪,明明是上恭王府请人去,哪知恭亲王中途叫停,差人去找这个小国舅!现在可好,谁知会不会被庞何记上一仇?“王爷,值班房到了。”马车停下了。

    “好了,你下去吧!”恭亲王温声道。

    庞何看他一眼,穿上靴子,直接跳下马车。

    “送国舅入值班房。”恭亲王又道。

    侍卫连忙把伞撑了过来。

    庞何才走了两步,又回头,直接撩开车慢,抱过那旧毯子。

    “我看中这毯子,我要!”他无赖道。

    “你看中就拿去吧。”

    “哼。”这次庞何头也不回,直直奔进值班房,害得那侍卫狼狈地追上前。

    老太监望着庞何进了值班房,又瞥到恭亲王也在目送着那半湿的高瘦身影。

    他小心冀翼开口:

    “王爷真是心慈人善,除了亲王外,谁都得步行入宫门。这几天一到晚上就豪雨不断,哪个官员不是浑身湿透地上值班房,就小国舅运气好…”恭亲王回过神,嘴角轻扬,竟有几分暖色。

    “老太傅的孩子,本王自是多该照顾。”

    “是是,奴才记得,小国舅自幼心肺不好,所以长年卧病榻,这点庞老太傅曾跟奴才提过。”

    恭亲王闻言?眉目倏地抹过异样。他打量着这个老迈的太监,不动声色问:

    “当年老太傅跟你提过庞何?”

    “是是…有过这么一、两次,奴才那时听了也是无奈,这么好的老人家却得为家中孩子烦心,听说,如今庞府上下一百多人,里头有泰半都是庞家远近亲戚,都是庞老太傅找来,说是为了家中幼儿增点阳气。”

    “是么?你记得倒挺清楚的。”

    老太监不好意思地笑笑:

    “人老了,大部分的事都早忘了,只是近年偶尔想起一些事,明明今日想得十分清晰,明儿个却又忘了。恭亲王正目不转瞬地望着他。他心什么都没记得。”

    马车已经驶动,恭亲王又撩开车幔,任着雨水打进来。远方的灯光来自值班房,一闪一闪的,像谷豕尘的明珠。

    “公公,本王一直觉得奇怪,天朝里男俊雅女贤美,怎么庞何以一介男身竟能有出乎天朝的美貌呢?”

    老太监一愣,答道:“老太傅没跟你说么?”恭亲王终于回头看他。“咦?”老太监呆了。想了想,迟疑道:“奴才真的老了,老太傅也许说了什么,但奴才真的忘了,倒是皇上…”

    “皇上?”

    “不不,是先帝,奴才在先帝身边跟了段日子,正巧是庞太妃入宫的,那几年,奴才曾偶然间听到先帝自言自语‘要也罢。可惜品性过劣,不要也吧。’接着,便将庞宁殡升为庞淑妃。”不知为何,他突然对这事印象很深。“奴才记得…那天正好传来小国舅在外滋事被人丢进猪圈的消息,庞淑妃很是担心呢。”恭亲王闻言,微微一笑:“是么?”

    “是啊?这么好的老太傅,这么好的太妃,都是庞家不知几世修来的芝兰人才,哪知,偏多了一个不成材的庞…”老太监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恭亲王没有回答他。

    老太监愉偷抬眼。恭亲王又在看着车外了,那方向正是值班房,值班房的***早就不见了,到底有什么好瞧的?

    老太监又见到车上湿答答的,是刚才庞何弄湿的。瞧,那小水洼还是那双玉足留下的呢,他活到这把岁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脚丫子…老太傅是不是曾告诉过他什么…忽地,心一凛,想起方才恭亲王那双异样的眼神,直觉告诉他不要再想下去。

    如果真想出来,只怕是在自找死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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