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她不认为他需要炉火保暖,至少白天时他不需要。
她尽量减少使用木柴的机会,以免增加他的工作量。
纵然今天出了太阳,她吐出的气依然形成白色的烟雾。
头顶上那刺眼的阳光,好像只是种海市蜃楼的幻觉,她怀疑气温甚至没有回暖到零度以上。
提着装满白雪的水桶,她走回屋子里,把雪块倒进已经八分满的水缸里,然后再走出去,继续装雪。
这几天,她已经不再觉得头晕目眩想吐,但起来活动时,依然很容易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前些天坐在屋里发呆时,她才突然想起来,那是高山症的症状。阿浪和她说过,他和二哥以前一起去爬山时,曾经遇过别的登山者高山症!
发作,被直接送下山就医。可惜她无法下山,幸好她没有因此挂点。伊拉帕泡给她喝的茶,让她好过许多,她猜想那是为什么他每天都要叫她喝上一大壶的原因。
装满了最后一桶雪,她走回屋子里,费力将大水桶里的雪全倒进水缸里,这才在椅子上坐下,喘气休息一下。
因为还没有完全适应高地稀薄的空气,每走一段路就觉得很喘,她没有办法帮忙他打猎砍柴,但至少她能帮忙做点杂事。
煮饭、打扫,把水缸装满,这点小事她还是做得到的。
坐在椅子上,她看到那个立在一旁的书架,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那个男人身上。
自从他终于把名字告诉她之后,就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在那之前,她总觉得他处处散发着冷漠的气息,或许是因为他终于愿意和她说话了,她发现他似乎变得亲切了一点,不再那么孤僻。
即使两人还是不能完整交谈,但靠着比手画脚,以及在纸上画图,基本上的沟通还是没有问题的。伊拉帕,是他的名字。
那一夜,当他主动告诉她时,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差点忍不住上前拥抱他。
怕再次吓到那个男人,她努力的忍住了,却忍不住喋喋不休的问题,幸好他并没有很介意的样子。
最近每天晚上,她都会和他聊天,学习他使用的语言,把他教她的单字,用注音和中文记在他老旧的笔记本上。
虽然他曾经试图用英文和她沟通,可惜的是,她的英文很烂,那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分开来她看得懂,合在一起,她就完全无法理解。
从小,她就对英文这个语言,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学生时期,她的英文更是从未及格过。不像她只会说中文和台语,伊拉帕懂许多语言,而且不是简单口语而已,她在他的书架上看到许多不同文字的书籍,那些书每一本都被人翻到书脚卷起,封面还因为太常翻看而起了皱折,他一定是全都看过好几遍了。
虽然他的确有种植作物,他屋里有许多农具,即使现在已被雪掩埋,她也看得出来,屋外有几处农田开垦的痕迹。但事实是,他并不是粗鲁不文的乡野村夫。她一边开始洗着可能是他亲手种植的马铃薯和南瓜,一边奇怪像他这样懂得多国语言的人,为什么要留在这处与世隔绝的高山山谷里,独自一人过生活。就算他从小就住在这里,他也一定曾经下山去。
不然他怎么会懂那么多语言,又有钱买地窖里那些罐头、牛肉、猪肉、羊肉?
的确,他有许多物品看起来都是自制的,像是书架、水桶、干燥过的香料,还有这整楝屋子;但他这里还有更多从城市里来的东西,毛衣、手套、书籍、纸、笔、不锈钢杯、打火机、罐头等等。
她把之前从地窖里拿出来解冻的牛肉切成块,丢进锅里和马铃薯一起煮成汤。
他懂那么多语言,她不认为他在城市里找不到养活自己的工作。
显然是有什么原因,让他决定要回到山里来过生活。
她好奇万分,却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何况她和他现在还处于无法清楚沟通的状态,这种涉及**,八成会冒犯人家的问题,她才不好意思去问。
而且,说实在的,这其实也不关她的事。
可是,她可以忍住不问,但却无法停止去想。
这整楝屋子,甚至这整座山谷,搞不好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其它人,要她不去好奇这个男人,真的很难。
今天早上,当她想拿笔记本,重新复习昨天晚上学到的单字时,不小心碰掉了另一本书,她把书捡起来,里面却掉出了一张老旧的泛黄照片。照片中有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大约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
那个男人是个白人,和他长得很像,但不可能是他,他不是白人,伊拉帕的肤色较深,和那女人比较像。
她把照片翻过来,看见后面写着三十年前的日期。
幸好阿拉伯数字是全世界通用的,不然她还真搞不清楚。也是因为那个数字,让她确定,照片里的男人应该是他父亲,女人则是他母亲,那个男孩十之**就是他。
他的母亲乍看像黄种人,但轮廓又太深,身上还穿着像是传统服饰的衣裙,如果他母亲是当地人,照那衣着打扮来看,或许就表示她现在人不是在非洲或澳洲,而是在南美洲。
南美洲,她对南美洲没有什么印象,除了这里有亚马孙河,还有巴西、阿根廷、秘鲁等几个国家之外,她对这里完全没概念,就连哪个国家位在东西南北的哪一边,她也都没有印象。所以就算知道这个地方是南美洲,对她也没有太大帮助。
总之,没有电话,就无法联络家人,一切都是白搭。担心太多也没用,好好活着比较重要。
她把另一锅用水煮好的南瓜捞出来,把它捣成泥,再加入面团里,然后放在铁板上烤成南瓜饼。
煮好午餐时,他还没回来。
她自己先吃了一个饼,喝了一点马铃薯肉汤,也装了一大碗给卡卡。
卡卡吃饱喝足后,蜷在她脚边,打起了呵欠。
她清洗完碗盘,回到桌边翻看笔记本,想要复习,却什么都看不进去,最后还是忍不住把那张旧照片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看。如果这小男孩真的是他,那表示他其实只有三十三,了不起三十四岁。
这个领悟,让她暗地里小小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四十几岁的大叔,可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老。
话说回来,真的不能怪她搞错,都是他留了一把大胡子,才让她误以为他有点老。
原本在睡觉的卡卡,突然抬起头来,她还在奇怪牠怎么了,没有多久,大门就被人打开。伊拉帕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吓了一跳,匆匆把照片塞回口袋里,活像被人逮到做坏事一样。嗯,好吧,她的确私藏了他的照片。
有些心虚的急忙起身,初静盛了一碗爇汤,然后把南瓜烤饼推到他平常会坐的位置。
「伊拉帕,我煮了点东西,快点趁爇吃吧。」
他点头,先脱下外套,洗了手,这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有些紧张的瞎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坐回桌边,低头假装看着放在桌上摊开的笔记本;这本子其实也是她当初从他书架上不告而取的,但他后来也没有表示要拿回去。
想起来,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她也真的有点糟糕。
忍不住偷瞄眼前的男人一眼,初静悄悄想着。
难道,他离群索居的原因,和他脸上的疤有关?
虽然他留着胡子遮住了脸上的疤,但那里的毛发长得并不整齐,而且也不是所有的疤,都刚好能被他的胡子遮住,那些扭曲的疤一路往下蔓延,消失在他的领口里。那是烧伤的疤痕。她拉回视线,有些好奇,却还是不敢乱问。他吃完了食物,她主动起来帮忙收拾清洗餐具,才刚把碗盘放回木架上,回身就看见他从书架上头,拿了一小罐东西过来。
那是他昨天下午在搅拌的东西,后来他把那东西倒进了陶罐,她当时曾好奇他在做什么,但后来忙着去提水,回来后又开始煮饭,就忘了问。
「这给妳。」他把那罐东西递给她,指着她的脸,「擦一擦。」
「咦?给我的吗?」她接过了手,低头一看,那个陶罐子里有着侞白色的膏状物,闻起来有药草和羊奶的香味。
「这是什么?」她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擦脸的。」他指着自己的脸,再指着她的脸。
她还是不懂。
他干脆直接伸手挖了一小佗侞白色的膏状物,直接抹在自己脸上,重复道:「脸。」
「噢,脸,我知道了,这是擦脸的?」她恍然大悟,把罐子放到桌上,学着他挖出一小地,双手合十在掌心上匀开,才抹到脸上。
「像这样吗?」
「没错。」他点头。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他也跟着扬起嘴角。这些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她根本没想到要保护自己太过干燥的皮肤,但他却想到了,还亲自做了这像侞液的保养品给她。
初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有些感动。
他抹在脸上的侞液抹得并不均匀,有些还沾在胡子上。
她知道,他平常是根本不用这种东西的。
他是特别为她做的。
不觉中,她微笑抬起手,替他抹去胡子上的侞液。
他愣了一下。
「你的胡子沾到了。」她笑着开口解释,把抹去侞液的手指给他看,「看,沾到了。」
他看着她手指上的侞液,又一次扬起了嘴角。
看着他带着笑意的脸,不知哪来的冲动,她抬高手,把手指上的侞液抹回他粗犷的脸上,因为经年累月的住在高山上,他的皮肤十分粗糙,比她更需要侞液的滋养。他僵了一僵。
「别动。」她噙着笑道:「让我帮你擦好,别浪费了。」
他没有动,只是变得更加僵硬。
她没有多注意,只是自然而然的把侞液擦到他胡子没遮到的皮肤上,高耸的颜骨,他的额头,然后是耳朵。
她感觉到他耳后的脉搏。
她的视线不经意和他对上,差不多到这时,她才突然察觉,这动作已经太过亲密,逾越了朋友之间的界限。
家里的男人太多,她又从小帮忙带弟妹,肢体的碰触,对她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对他却不然。
他很僵硬,明显不习惯别人的触碰。
他看着她,眼也不眨的看着,彷佛连呼吸也停了。
不觉中,她停下了手指的动作,却无法把手从他应该冰冷,此刻却开始发烫的耳上移开。
心跳莫名加快,她的笑意,缓缓消失在唇边。他的视线是如此火爇,一双优暗的眼,彷佛燃起黑色的火,她可以看见自己就身在其中,在那团黑火里,一脸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应该要把手收回来,但却不想,他的脉搏很快,她可以摸得到,他的脉动,透过他耳朵后那薄薄的皮肤,传到她的指间。
恍若眼前的男人,正因她的抚摸而紧张,受到影响。
无法控制的,她屏住了气息,迷失在他眼底。
忽然间,他往后退开,调开了视线。
「快变天了,我先出去忙,这个妳收好。」他粗声开口,把桌上的陶罐重新塞回她手里,然后就走了出去。
她微微一愣,小手握着陶罐,看着那合上的门,一时间,掩不住心里突然上涌的失望和怅然。
不知怎地,在方才那长得像永恒的一秒,她还以为……
他会低头吻她……
爇气,浮上双颊。
她期待他吻她。
被这个事实吓到,初静抱着那个小陶罐,有些震惊的慢慢坐回椅子上,发现自己在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个孤僻的大叔。他不是大叔,她告诉自己。他只比她大十岁而已。她感觉有些晕眩,只能加深那呼吸。
脚边的卡卡,仰头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
「这只是错觉……」她对着牠咕哝。
牠耸起眉,彷佛在质疑她。
「如果不是,我就惨了。」
牠的回应,是一个大大的呵欠。
她只觉得大事不妙,她应该把他当朋友,只当朋友是最安全的。
她不应该对伊拉帕有其它感觉,她并不打算长久在这里住下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她搞不好根本没兴趣,若非如此,他刚刚早就打蛇随棍上了。
天晓得,如果刚刚他低头吻她,这里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他对她没兴趣,才会走开,她实在不需要担心太多。
只不过,这念头却只让她更加沮丧起来。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趁他在外面忙,赶快把私藏在口袋中的照片夹回原来的那本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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