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他头也不回,愤怒的拖着她往上走。
「你做什么?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他可以听出她声音里的恐惧和害怕,但他的同情心早已全被磨光,他也厌倦了一再阻止她做傻事。
然后,走没多久,她就没了力气,他听到她在喘气,她也不再有力气喊叫。
他强行拉着她爬上山坡,绕过结冻的河川,在雪地里跋涉。
终于,她走不动了。
他回头看着那个跪倒在雪地中,脸色死白的女人,经过那阵折腾,她整个人显得万分狼狈不堪,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你这个疯子……」
从那抖颤苍白的唇瓣中,吐出来的字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他胸中燃烧的怒火,在刚刚那阵强行军中,稍微消耗掉一些,但依然旺盛。
猛然拉起那娇小的女子,他一把将她扛上肩膀,不忘死死的锁着她的双退,然后继续往上爬。
这男人,绝对是个疯子。他完全不管她的反抗,只是死命的往前走。被拖着走没多久,她就喘不过气来,一开始她还试图挣扎,但到最后终于完全放弃。为了不让自己跌倒,她拚了命的试图跟上他,好几次跌倒,他都不曾停下,还拖着她在雪地里走了好几步。
好吧,她知道她活该,没事对他开枪,可是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天上的月光,被乌云遮得忽隐忽现,她常常会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他却似乎没有这种困扰,只是固定的往一个方向前进。
鬼才晓得他为什么在最黑的夜里,依然找得到方向。
努力跟在那个可怕的男人身后,她费力喘息着,活像即将窒息的人。
没有多久,她就发现,他正拖着她往山上走。
她不知道自己跟着他走了多久,她对时间失去了概念。
终于,她再也站不起来,抖颤的膝盖连打直都没有办法。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过她,只是一把将她扛到了肩上。
到了这个时候,她早已没力气反抗,就算他大老远把她拖上来,只是想要把她从山顶悬崖上丢下去,她也只能随便他。维持困难的呼吸,变成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一件事。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泪水,因为难忍的痛苦,从眼角滑落。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她晕眩的告诉自己,但每次吸进来的冷空气,都像是要将她的肺给结冻一般,她疼痛不已,却不敢停止呼吸。
高山上稀薄的空气,让她难受得要命。
他到底要带她去哪里?这趟可怕的山路,是永无止境的吗?
他扛着她,爬上了一些崎岖不平的雪地,手脚并用的攀上好几处岩石区,走过一条陡峭的长斜坡,却依然继续前进。
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到达她忍受的极限时,他终于停下脚步。
她还没来得及喘息,他已经粗鲁的把她从肩头上抓了下来。
起初,所有的一切都陷在黑暗之中。
虽然休息了一阵子,但她的双脚依然处于无力的状态,初静努力的试图站稳,为他不知名的企图,感到恐惧不已。刺骨的冷风,吹得她双颊发疼。她想回身,看他到底是想怎样,就在那一秒,她发现了一件事。
天,亮了起来。虽然云层遮住了金色的朝阳,但天光缓缓迤逦而过,像聚光灯一样,慢慢将身前的周遭,一一照亮。
刚开始,她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跟着,她瞪大了眼,在那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没有想错,他带她到了山顶,但是,不是为了推她下去。
是为了让她看。
看这一切。
她抚着心口,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_
在她面前,没有别的东西,除了山,还是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重重迭迭的山巅,像永无止境一般,延伸到天际,一个接着一个,怪石磷的、陡峭拔天,有些山,陡得甚至连白雪都堆不上去。
无论她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山。
只有山。数也数不尽的雪山。双退一软,她瘫跪在地。这一定是梦。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的,她闭上眼,再睁开,它们还是在那里。
情况一定没有这么糟,没有看起来的这么糟,她试图说服自己,但眼前的一切,就像地狱的冬之魔境。
她仔细再看,触目所及却都是荒凉的景象,陡峭的山坡、垂直的峭壁、险恶的峡谷、严峻的高峰!
雪和山,灰黑色的石头和峭壁,是这里仅有的一切。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绝望爬上了心头,紧紧的抓着她。
不自觉的,泪水成串滑落。
低沉冷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我们所处的山谷,是这附近少数较低洼温暖的谷地,要出去得等到春天,雪融之后,才有可能从谷底冰封的小路离开。但经过这几天的风雪,那条路上,现在全都是比人还高的冰雪,妳不可能过得去,我也没有多余的装备带妳下山。就算越过这座山脉,也都还是山」
她转过头来,茫然的瞪着他。「我听不懂。」她说。
「靠妳自己,是走不出去的。」他一脸漠然.
「我听不懂。」她再说。
「看看那些山!看看那些雪!不是天放晴了就能离开,要等到春天!」
他摊开手,沉声要她看看眼前的一切。
突然之间,这个男人的冷静,让她愤怒起来。
「我听不懂!」她气急败坏的抓起地上的雪块丢他,泪流满面的吼道:「我听不懂!我听不懂!」
她一边骂,一边一次一次的拿雪块丢他,哭着把气都发泄到他身上,愤怒的嘶喊着:「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这可恶的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雪块,像散弹般飞来。
她刚开始发飙时,他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但他依然没有闪那些飞来的雪块,只是任那崩溃的女人攻击他,然后看着她体力不支的哭倒在地。望着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开始对着雪地干呕的小女人。罪恶感,突然上涌。这个女人只是太害怕了,他不该怪她,他早该试图让她明白,早该早点带她上来看看,让她认清现实,这样她就不会做出傻事。
瞧,她现在理解得多清楚,绝望、愤怒和失望一起涌现在她脸上,在她湿润的黑眸之中。
她没有办法回家了,至少现在不行。
如今,显而易见的,她和他一样清楚状况,所以才会这样大发雷霆。
他明明知道该如何让她明白,但过去几天,他根本不去想,他懒得去想和她沟通的方式。
他不希望和她有更多的交集,不想有更多的认识,不想让自己越来越在乎。
结果,却只是让事情走到最糟糕的境地。
他把自己的脾气全发在她身上,活该她会把他当成妖魔鬼怪,对他抓狂。
她是个勇敢的女人,但他比谁都还要清楚,再勇敢的人也会害怕,事实上,越勇敢的人,越懂得什么叫做害怕。不觉中,他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她抬起泪湿狼狈的小脸,湿润的双眼泛着血丝。
「走开……」她喘着气,倦累的伸手试图推开他。他没有让她推开,她的力气比兔子还要微弱,他伸出手,扛起了她,然后转身,一步一r步的带她走下山。
她趴在他肩头上啜泣,没有继续哭闹,大概也是因为没了力气。
在高山上,因为空气稀薄,一般人特别容易觉得疲倦,他已经习惯了,她还没有。
她是个倒霉的城市娇娇女,不懂得要保存体力,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险峻严苛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他知道,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又吵又闹的,她应该早就觉得口渴,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会带走体内的湿气,流出来的泪与汗,也同样会带走她的水分,寒冻和稀薄的空气,更是不断夺走她的体力。
她再也没力气,也没有口水发飘。
他稳稳的扛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砾石遍布的陡峭山坡,走过雪深及膝的高山草原,走进天亮后依然黑暗的森林,走过那些不畏风雪严寒的灌木丛,走向自己靠着山壁建造,唯一而温暖的家。
炉里的火焰,炽爇而旺盛。他给了口干舌燥的她,一杯温爇的水。她迫不及待的喝着,当她麻木的手脚开始怞筋,他拉直她的手脚,拿温爇的布替她包起来按摩。
他帮她脱去鞋袜、外套时,她没有反抗;他按摩她手脚时,她也没有抗议;他叫她擦脸时,她也乖乖照做。
在哭过、闹过之后,她累了,只能茫然的把自己放空,任他随意摆布。
当他端来食物,叫她吃掉它时,她也只是木然的把那爇食放到嘴里,安静的咀嚼、吞咽着。
她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那碗东西,然后疲惫的躺上床。
她不敢有任何情绪,不敢多想一点东西,害怕自己会再次想到那恐怖的风景,感觉到那无尽的绝望。
她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想,先睡觉,什么都不要想,有什么事,都可以等她睡起来后再说。她不要现在去想。可是爇泪,还是无预警的滑落。她紧绷着,躺在床上,紧抱着自己,不肯发出任何声音,不肯让自己拥有任何情绪。
不要想、不要想。
没事的、没事的。
耿初静,快点睡觉!
她愤怒的在内心深处命令自己。
但,突然间,一根粗糙如老旧皮革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轻轻的,抹去她脸颊上的泪。
她吃了一惊,霍地睁开了眼。
他在眼前,站在床边,优黑的眼,有着同情和怜僩。
蓦地,喉头一哽。
那碰触是如此温柔,所有硬撑起来的坚强,都在瞬间溃不成军,她哽咽的啜泣出声。
「我……想回家……」
眼前的男人,被泪光模糊成一片,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倾身在她身旁躺下,将她抱进怀中。她应该要觉得害怕,他是个粗鲁的陌生人,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嚎啕大哭,却连放声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埋在他胸口紧抓着他的毛衣,低声啜泣。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她哭着低喃着。
轻轻的,他拍抚着她的背,用那不知名的语言,低声安慰着她。
「嘘……嘘……」
低沉嘎哑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在耳畔隆隆迥荡着。
「别哭了……别哭……」
她停不下眼泪,只觉得难受又委屈,却因那笨拙的温柔、不知名的安慰言语、规律的拍抚,逐渐感到安心。
慢慢的,她放松了下来。
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和他那神秘的语言一起唱和着,将她包围起来。
她好累,她应该要道歉,她也应该要道谢,但她累得无法清楚思考。
过不久之后,在他的安抚下,初静疲倦的闭上了双眼,把意识交给黑暗,睡着了。
当她终于闭上那无法对焦的双眼时,他忍不住检查了一下她颈间的脉搏,担心她是缺氧昏迷。幸好她的心跳虽微弱,但很规律,而且放慢,了下来,呼吸也变得深长,而非轻浅短促。她睡着了,不是昏迷。
深深的,他吸了口气,再吐了出来,却无法完全吐出心中的郁气。
他不应该太在乎这个小女人,但在看见她那样强忍着情绪、忍着不哭时,却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她需要有人安慰,他则想安慰她,虽然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要如何安慰别人,但他笨拙的方式,显然对她依然受用。
在那一秒,他原以为她会拒绝他,但她却缩到了他怀里,像个找到安全洞窟的小动物般,哭泣着、宣泄着悲伤的情绪。
那迟来的信任,奇异的触动了他。
他几乎想更加将她拥进怀中,告诉她,要她别怕,承诺永恒的保护和……其它……那陌生澎湃的情绪,有点吓到了他自己。所以,他没有吐出那些字句,可他忍不住稍微收紧了怀抱。她没有抗议,像是没有察觉一般,继续缩在他怀里,直到睡着。
怀里的女人是如此柔软、娇弱,她的眼睫上还沾着泪水,洁白无瑕的鼻头,尚微泛红。
如果可以,他也想送她下山,让她去打电话,但情况偏偏不允许.
看着她手腕上的红肿,他只觉得自己是个残暴又恶劣的混帐。
只有禽兽,才会像刚刚那样拖着她上山。
但他气疯了,只要再慢一点,她一定会死在那头美洲狮爪下,牠伤得再重,也会为食物和孩子奋战下去,而她是甜美的食物,脆弱得不堪一击。
好吧,或许她不是真的那么脆弱,但她还是有可能和牠两败俱伤,或滚下山,害死她自己和更多的动物。
早知道,他应该在第一天就冒险带她下山。
这念头才闪过,脑海中就浮现嗤笑。
别开玩笑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做,就会在半途遇上那场大风雪,还没到村子,她就会先死在半路上了!就算他能强行背她下山,但她的状况不可能让她撑过那场风雪,更别提她可能还有脑震荡,或其它内伤。虽然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他还是觉得头很痛。
当初会选择搬到山上,就是不想再和人有牵连,他曾有过的经验,告诉他人类是最不可靠,最容易背叛的动物。
他得小心点,不要太在乎,不要太关心。
等情况允许,他就会送她离开,她在这里只是暂时的,他最好不要对她有任何期待。
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她会暂时住在这里,但她终究会离开,他必须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如此,他还是没有髭开手,依然拥抱着她,像拥着春天吐露芬芳的小花。
她的气息规律而和缓,带着淡淡的甜香。
为什么女人身上都会有香味?
他好奇的嗅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一边想着,自己如果够绅士,就应该现在下床,到火炉旁和卡卡挤一起。可这是他的床,而且他也不是绅士所以,他继续躺在床上,拥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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