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仍然笑着看向他,垂髫稚童这时向两侧看去,空空如也,再一回头,雪地上只剩四行仓促的脚印,还有一个孩子模糊的人印。
“你别……我告诉你……”垂髫哆嗦地说道,又用火折子点了两个炮向白琅扔去,白琅视而不见,只是微笑地冲他走去。
垂髫明白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他被自己的部下所抛弃了,所以他也不愿意再负隅顽抗,正欲转身迈腿跑去,却被白琅来了个釜底抽薪,未待垂髫倒地吃雪,他便将垂髫的脚踝死死扣住,自然而然地又来了个倒挂金钩,像拎一条鱼般拎了起来,那个孩子手忙脚乱,大哭大闹。
白琅将他像抖筛子一般抖了一阵,宝贝口袋里的鞭炮纷纷落了下来,粗一看去,约有二三十支小鞭炮,除此以外还有从额头上滴落的鼻涕。
“鼻涕将军,怎么样?你人不大,你胆子大,什么人面前都敢撒野?”
白琅本想将他扔个几步远,却见他只是呜呜哭喊,便不忍心了,于是将他轻放在一旁的雪地上。
“这些东西不能落在你手上,鼻涕将军。”白琅将地上的鞭炮踩了个稀烂,得意地冲垂髫说道。
“孩子不要和孩子过不去。”辜可义从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
“刀疤脸呢?”白琅若无其事地问道。
“他要去河岸勘察……虽然并非所有孩子都是驯顺的……”辜可义俯下身来,拿起一根被踩烂的鞭炮端详了起来,又从胸口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在引子上点了起来。
噗——
一阵轻微而孱弱地爆炸声在雪地里释放,辜可义用身手去摸了摸那个垂髫的脑袋。
“明昌城这会儿应该张灯结彩了,大小市肆都有孩子们的鞭炮声,一年三百六十日,新年这天最为热闹……文书传到之后,回信也在这几日当中,想必我是长在此地督关了。”辜可义唏嘘道,又对白琅说:
“你是否想在我身边从事。”
“我是个无所事事的浪子,我做这一切仅仅是看见了令我恐惧的东西,我想尽可能的消除恐惧……”
“那需要的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军队可以荡平孤竹,也能消灭食人者。”
“但愿如此,辜大人。”
“所以你要留在这地方,你与刀疤脸的身手皆在此中前茅。”
“那你呢?”
“我不知天高地厚。”辜可义咧嘴笑着说。
白琅听见这话,霎时间一拳向辜可义的脸上勾去,辜可义身子一侧,提脚望白琅的足部踢去,白琅的双足有如被人连根拔起般,使身子平铺在半空中,摔了个四面朝天。
“了得!”白琅惬意地躺在地上,大口呼着气:“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辜可义正欲回应时,却感觉裆前一阵寒气,向下一瞧,才发现是白琅正用剑指着他的命根子。
“皇宫里的公公们看你这么弄,又是几夜睡不好觉。”辜可义面显无奈之色。
“在你沉浸于撂倒我的喜悦时,我悄悄又迅速地抽起了剑。”白琅将另一只手抚在额头上,志得意满地看着他。
“我在你这般岁数时,和你一样喜欢打拳踢脚来解决问题,到成为曹司以后才明白,拳脚滋生的问题比解决的问题要多得多。”
“和刀疤脸一样,是喜欢谈经论道的私塾先生。”
“是的,先生在北方督关,先生在北方拥有军队,先生不能干扰北方的人民。并且我要告诉你,这个孩子回去以后告知父母是守官等人欺辱他,那么他的父母就会把这个消息传开,质疑是一粒种子,一旦产生,便会野蛮生长,所以现在,先生决定让你赔给这个满脸鼻涕的孩子那些鞭炮,守卫此地是我们的使命。”辜可义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题大做!”
“我曾看见过因为一碗酒的浑浊而大打出手,闹出性命,也看见过有人因为一句冒昧之言被砍掉头颅……这世上,不少人死于鸡毛蒜皮的事,你不觉得可惜吗?”
白琅收下剑,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
“我是流浪北方的孤儿,因为你们的败退,卢婶婶的女儿才会被恶人送至孤竹,一个连自己子民都无法保护的国度,又怎么值得我去守卫?”
“孩子,对于你所说的卢婶婶之女,我很抱歉。”辜可义的语气开始缓和,又慈眉善目般的看向了白琅:
“正是因为它虚弱才需要你的守护……你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不去,你不是我帐下的士兵,我不想用权力来强迫你,……孩子,你的酒喝了不少,我闻见了。”
白琅什么也不说,只是问了孩子哪里有卖鞭炮爆竹的地方就转身离去。
辜可义目送他离开后,便走上了城楼,看见两侧的士兵在寒风中抱紧双臂抖擞不已,他便大发仁慈让他们下城楼去喝完热的肉汤。他向四野望去,流水在冰层下奔涌,瘦削的群书有如利刀在割破迎面而来的朔风,无声无息不等同于寂静,寒风呼啸之下亦有伶仃之苦。
“辜大人,明昌城的书信。”被派遣致函的骑兵这时已经带了回信赶回来,这一声打破了辜可义的沉思。
“去看望家人了吗?”
“看……看望了……”
“付泉,你叫付泉,客州诸晏县羊尾村的付泉,你和我一样都是十九岁成为了皇城司的一员,除此以外我没有见过比我们俩更为年轻的皇城司。”辜可义骄傲地用拳头轻轻锤了锤付泉的胸甲。
“谢谢辜大人厚爱。”
“明昌城最近怎么样了?”辜可义一边说,一边打开信筒。
“与往常一样。”
辜可义将信筒交给付泉,自己转过身去,将双肘靠在城楼的垛口上,把一封金丝绢帛的信缓缓拆开,他揉了揉眼睛,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现象,甚至用手拂了拂绢帛表面,以为是覆盖上去的雪花。
可是没有,绢帛一片白净。
“这……”辜可义正疑惑地说道,却猛然间感到脖子很沉重,他想说话,却只有腥咸的血从咽喉里涌出,他的脑海浸入浑浊的海,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什么了。
猛然间,身子变轻,他从城楼上如巨石般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