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这种艰钜又无解的难题太伤脑筋,反正她恐怕还得窝上两、三个小时,乾脆先睡一觉吧,等睡完再来烦恼最大的苦难根源——应骥超。
毋需太长时间,齐-已发挥她最大的专长,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睡。
迷迷糊糊间,她一直听到书桌上方有人在交谈——
好吵。
睁开惺忪睡眼,反射性望著腕间的表,距离她入睡到现在只不过十五分钟。
她实在不是故意要偷听人家的对话内容,可是字字句句要自动滑进她耳朵里,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听个大概,并希望秘密对谈能尽早结束,还她一个清静的睡眠空间。
“巳龙决定站在我这边,而我相信你也一样。”清朗带笑的嗓音以一种绝对信任的口吻陈述。
“嗯,御飞呢?”
“御飞的性子烈,但他听你这个二哥的话,所以我不担心御飞。倒是Archer……”
二哥?在外头说话的人有一个是应承关?那另一个男人是?
整个应氏直呼顶头上司英文名字的人不多,除了自家兄弟之外便只有——
“我不认为Archer会站在你这边,毕竟他一直到二十四岁才回台湾,若说兄弟,你比他更像应家人。”
“承关,你知道我最讨厌你最後那句话。”语气中的笑意消失殆尽。
应承关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我道歉。”
轻笑的语气再度恢复,“我对Archer的看法和你一样,所以我才以他的部门为踏脚石,让游戏从国外部开始。”
让游戏从国外部开始?什么游戏?齐-屏息聆听。
“希望一切真的只是游戏。”应承关低低沉沉的声音听来满是无奈。
“世界上哪个人的生命不是游戏?躁纵者都是云端上人人膜拜的神只。不过既然要玩,就得认真玩一场,至少得让老头子和‘他’清楚自己犯过什么错,而不是像现在高高在上,看了教人作呕!”嗓音一顿,而後传出拍击肩胛的声响,“你对我的做法不赞同?”
应承关无语,看来是真不赞同。
“无所谓,赞不赞同都无所谓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应承关再问。
“不是‘接下来’我打算怎么做,而是‘接下来’应氏集团国外部将爆发最严重的亏空案,应四公子涉嫌重大——既然我无法确定他的立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将他撵出应氏。”
齐-瞪大双眼。她是不是听到什么重大陰谋,正朝顶头上司伸出魔爪?!
“事实上我不想对Archer作绝,毕竟……兄弟情分在,事情结束後我会亲自向他请罪。”
“嗯。”这声像叹气。静默许久,应承关才再度开口,“你真的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话?好好好,别对我摆出关公表情,我说实话就是了……”又是数声吞云吐雾的怞吁,而後答案出笼,“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何不收手,直接告诉老头子,让你认——”
低咆声打断应承关的话,“承关!我不希罕老家伙的施舍!二十七年前不希罕;二十七年後更不希罕!”
应承关只能摇头叹息并给予忠告:“Archer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公子哥,我不认为由他身上展开行动是明智之举,况且……他是应家兄弟中孤独最久的人。”
“我不会收手的,不要企图挑起我的内疚感。”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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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对谈在五分钟前结束,齐-满脸愕然,慌乱地归纳脑子里大大小小的问号,睡意全消。
应承关、应巳龙都是应家的人,为什么要帮著外人来欺负顶头上司?虽然平日她对顶头上司诸多抱怨,却不能眼睁睁看应家亲兄弟连手对付他!
齐-将自己前二十分钟决定“包袱款款”逃离应氏的念头抛诸脑後,补好妆後,佯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会场,重新面对众人指指点点,甚至是祝她与应家四公子白头偕老、永浴爱河的贺词,她也懒得多做解释,不是假笑蒙混过,就是点头道谢。
绕完会场一圈,先是撞上之前由国外部迫降到保全部担任秘书的小弥勒佛同事,向来爱笑的脸上挂满委屈泪痕,哇的一声冲出会场,而後又遇上横冲直撞的应御飞,齐-差点让他的蛮劲撞倒在地,但应三公子压根懒得停下脚步理会她,迳自追著小弥勒佛同事的步伐而去。
之後又被应汉升捉到一旁表达他即将为人公公的喜悦和应家家训——以妻为贵的优良传统。
接下来又撞见传言中同床异梦的夫妻——应滕德和君清晏,在会场的某个隐密角落从争吵、冷战到……呃,十八禁的尴尬场面。齐-没敢出声打扰,识趣地退离。
她撞上不少预期之外的人,独独碰不著顶头上司。
“有没有看到应四先生?”她随手抓过服务生询问。
“应四先生?他好像在後庭喷水池那边。”
匆匆丢下一句谢谢,齐-拉起碍事长裙小跑步绕过重重花圃。
寂静昏暗中,人工池的喷泉声更显清冽,她见到顶头上司哼著外国老歌伫立在池边,黄澄澄的灯光打在他那张比池畔裸男雕像更形完美的脸庞上。
好美的一幅画面,而他是其中最精雕细琢的成品。
他是应家兄弟中孤独最久的人。
齐-想起应承关的话,莫名感到胸口一窒。
扑通一声,一枚金属物品在应骥超眼前瞬间闪过,落在池水中央,他回过头,笑看那名之前躲他都来不及,此刻却反常出现在他眼前的齐。
“这是做什么?”他指著水中微亮的铜板。
“许愿。送你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他挑著眉,满睑兴味,朝她伸出手。
“在合理范围之内。”齐-缓缓走近。
应骥超顺势搂住她,“我想要你。”
“要求太超过,无效。”单凭一块钱就要求这么巨大的愿望,太贪心了。
“喔?许的愿望大小和投到水里的金额成正比?”
“也许。”她耸耸肩。
应骥超从西装门袋中摸出亮晃晃的东西,投入水中,没激起太大的水花。
“可以刷卡吗?”他笑。
“你疯啦?那是金卡耶!”她没听说过许愿池也能刷卡的!
“这样够不够许刚才的愿望?”
拜托,金卡才不是这样用哩,他应该把金卡送给女伴,提供无限量的刷卡金额,这种务实的做法远比把钱投到水里有效上千倍!
“神仙诸佛可能会托梦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她猜想神明大概不接受刷卡签帐的香油钱。
应骥超只是笑著。
“对了,应先生,我刚才听……”齐-停下话。她该用什么方式把那些毫无头绪又苦无证据的话告诉他?提醒他小心,却不知道该小心什么?提醒他注意,却连注意的重点也摸不著边?
“什么?”
她话锋一转,“你们兄弟的感情好不好?”
“普普通通。为什么问?”
“是五个兄弟彼此都普普通通,还是只有你跟他们普普通通?”
应骥超轻摇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液体转出小小漩涡。“真是个好问题,我想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吧?”冰蓝的眼扫向她。
“你会觉得孤单吗?”
他轻笑,“不,一点都不会,这与我自小生长的环境没有任何差别。”反正都是独自一个人。
漂亮的薄唇啜饮琥珀邑液体,夜风下的及肩褐发飞扬。
“你知道中国人有句成语:‘防人之心下可无’吗?”
“你是要我小心身边的兄弟?”应骥超反问。
“如果你信任找——我希望你提防任何一个在你身边的人。”齐-仰著头,神色认真。
应骥超伸出手缓缓抚过她的两颊、颈项及披散的波浪鬈发。
“好。”他颔首应诺,“你是我第一个让我从眼中看到担忧的人。”
齐-心虚地移开视线。担忧?她的眼中真的写了这两个字?她又柔又眨,想抹去眼底无形的字眼。
应骥超坐在池畔,半强迫她落坐在他腿上,双掌交握在她前方,嗅著她的发香。
口有点渴耶……齐-垂涎地看著在她眼前闪动晶光的酒杯,她拿过杯子嗅了嗅,有柑香酒、柠檬汁及可乐的甜味。
“我好渴,借你的饮料用用。”话才说完,她仰头饮尽。
“好喝?”
“不错。这是什么?”酸酸甜甜的,像果汁一样。
“长岛冰茶。”
齐-睁大眼,看著原本尚有八分满的空荡酒杯。长岛冰茶?!虽然名称中有个“茶”字,却和茶扯不上半点关系,酒精浓度更是惊人,甚至於被人戏称为“酒”——因为它的後劲绝对不是酒量差的人所能抵挡!
完了!齐-感觉到酒精在胃里作怪的强烈烧灼感,接著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应骥超怀里,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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