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的人耶,跟你形容的完全不一样。」阿牛转向亲亲娘子。
「喔?她怎麽形容我?」皇甫好奇地询问,虽然明知不会有太高的评价。
「她说你是青面獠牙、满脸横肉、面恶心更恶的坏哥哥。」阿牛完全不会看人脸色,更不知道有些话是不可以完全诚实吐露的。
「喔?」皇甫的声音由鼻腔而出。
「但是对亲人绝对不会见死不救。」阿牛笑笑地补上最重要的一句。「对不对,赤芍?」
赤芍微红著双颊,撇过头想掩藏唇角明显上扬的弧度,轻啐道:「多嘴!」
皇甫脸上也出现尴尬的愕然,他和赤芍的性格有太多相似之处,同样拗脾气、同样骄傲、同样嘴硬、同样不习惯在人前夸赞对方的优点。
但两人对於对方都相当有信心,甘愿将命交付在对方之手,否则依照他和赤芍对药草病理之精通,要解去自身之毒易如反掌,双方却宁可放任毒发时所需承受之苦,也不愿夺去另一方解毒的权利。
「等了五年,总算可以卸下这心头大事。」皇甫赤芍和大哥有默契地互看一眼,缓缓吐露彼此心底最真切的关怀。
「是呀,好长的五年呀。」
※※※
深植在双方体内多年的毒,绝非一、二日便可清除殆尽,据说最快也得花上半年的时间。除了药引,尚需用内力逼出毒气。
每日的晚膳过後,便由十九为两人运功疗毒。
宝春和阿牛各自蹲在浴间,为皇甫两兄妹烧制药草浴。
闲聊之际,宝春听到完整版的赤芍恋爱史,不由得轻笑,「很像赤芍小姐的个性该有的情节。」
「是呀,我还是生平头一次遇见如此泼辣的女人,结果两人还结成夫妻,倒是始料未及。」阿牛虽是如此说,脸上幸福的笑容足以证明他的满足。
「皇甫一家都是怪人,可是怪得很可爱。」一思及此,宝春忍不住掩嘴轻笑。
「是呀,像赤芍口口声声宣称绝不再踏入家门一步,可是一接到你的家书,还不是千山万水一线隔,飞奔回乡。」整整一个月的路途,他们却能提前一大段日子赶回皇甫府,可见胯下的马匹被躁得多麽辛劳。
「皇甫也是呀,两兄妹像小孩吵架似的,实际上心里还不是很挂念对方。」
宝春挑拣数株青草置入热水中,继续三姑六婆道:「我听婆婆说他们以前吵架的原因,竟然只是为了盘里最後一块甜糕该归谁!」这种芝麻小事也能让两兄妹吵了五年,宝春在心里暗暗翻个白眼。
「咦?这件事赤芍倒没提过耶,最後他们是谁得手呀?」阿牛搔搔头,他只知道赤芍和她大哥吵过架,却从来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好像是双方都不让,结果皇甫在那块糕饼上下毒。」宝春苦笑一声。
「很像大舅子的个性。」阿牛中肯的评论。
「赤芍小姐在糕饼上下蛊。」
多可怜的糕饼呀!成为皇甫兄妹手下的牺牲品。
「呃……很、很像赤芍的作风。」阿牛再度搔头,差点忘了自己的亲亲娘子个性也是很偏激。
木板轻轻传来两声敲响,满头大汗的十九推开门,「赤芍小姐已经暂告一段落,你可以先去为她擦拭排出体内的毒汗。」
「喔,谢谢你。」阿牛真心地道谢,急忙捧著温热的药草水出去。
宝春细心地递给十九一条湿巾,「辛苦你了。」
「应该的。」十九抹去满头汗渍,连带稳住消耗过多的内力。一刻後,他还得为主子运功排毒。
「如果我也会武功的话,你就不用这麽累了。」宝春煞有介事地比画数招花拳绣腿。不知道现在学武会不会太晚?
十九哭笑不得地看著宝春写在脸上的疑问,抢著开口道:「我现在光运功就已经四肢无力,可没有体力再收你这个徒弟。饶了我吧。」
「可是我实在是很想拜你!不一定要当师父,当义兄也行。」
「我家中兄弟姊妹已经多到快认不出谁是谁,没有兴致再收啥义妹。」十九扁扁嘴,陈述到家族状况时口气相当冷淡。
「你不会真是家中排行十九的吧?」她家光四个小孩就已经养得吃力,十九家还能生养十来个孩子?宝春真是无法想像。
「我爹是当今皇帝,十来个孩子对他而言也是很正常。」十九轻道,好笑地发现宝春睁大双眸,彷佛方才他说了什麽天大的怪事。
「十、十九……你是开、开玩笑的吧?」宝春咽了咽口水,没留意到自己不断地左右摇晃著脑袋。
「有必要这麽吃惊吗?」十九伸手定住宝春的头颅,以免她的脑袋因激烈摇动而扭伤。
「你是个皇子……」她竟然曾经和皇子一起除草、扫地?!
「曾经是。」
「可是、可是之前到皇甫府上求诊的成王爷怎麽不识得你?」
「宫里皇子皇女一堆,谁得宠、谁不得宠在这上面就清楚明白,他不识得我应该也是这原因吧。」
「那、那你为什麽会沦落到在皇甫家帮佣?」尊贵皇子在皇甫家做牛做马,这皇甫的面子也真是够大了。
「咦?我没告诉过你,我十九岁那年患上怪病,还好是主子肯救,病愈之後便一直跟在主子身边报恩。十九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这样而来的,你不知道吗?」
虽然到皇甫府为奴是当年主子治病的条件,而其中还牵扯一大段的故事,但十九毕竟感念主子所施之恩,何况生活在皇甫府的日子,远比宫中繁文缛节来得自在,身分高不高贵,对他而言早已不重要。
「喔……」宝春失望地暗叹一声。得知十九的身分之後,她反倒没有勇气再要求和十九结拜了,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平民老百姓……
「真不甘心。」十九突然话锋一转。
宝春愣了愣,问道:「什麽不甘心?」
「你呀。」十九指著宝春的鼻头,「分明年纪比我来得小,论辈分也得称我一声大哥,结果我却得唤你一声嫂子。」他故意装出不满的模样,嘴角的笑痕泄漏他心底真正的情绪。
「你在说什麽呀?」她又开始听不懂十九的话了。
「我说,嫂子呀,方才我正式拜主子为义兄了。」十九朝她眨眨眼,难得淘气的模样令宝春原先低落的神情转而开怀大笑。
「你好笨喔,你如果收我当义妹的话,皇甫就成了你的妹婿,结果你反而选择辈分最矮的方法。」
十九嘲笑地回她一句,「你以为主子会同意吗?」他相信主子绝对有千百种方法逼他就范,成为皇甫家族中辈分最小的一员。
「没关系,只要能当家人我就很开心了,就算你是我弟弟,宝春姊也会好好疼爱你的。」宝春大方地摊开双臂,明示著要将十九拥入怀中。
「你别想!」看透她意图的十九快速退离她两步远。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何况他还比宝春大上数岁,他绝对拒绝此等污辱!
「让姊姊抱一下嘛!」宝春犹不死心地拎著碍事的裙摆追著十九在浴间跑。甫运完一次功的十九哪里比得过精力旺盛的宝春,三两下的功夫便被宝春得逞。
「饶了我吧!」
十九的哀号声回荡在狭隘的浴间,显得格外凄凉。
这就是皇甫一进入浴间所见到的奇景。向来脸部表情不超过两种的十九,可怜兮兮地被宝春抱满怀,一副想挣扎又挣脱不了的吃瘪馍样。
「你想勒死十九吗?如果你当真这麽讨厌他,大不了明天我将他赶出去就好,杀了他有点不道德,小宝春。」皇甫终於看不下去,出声解救悲惨的十九。
「爷。」十九甫顺过气後,便习惯性地准备向皇甫行礼。
「嗯?」皇甫轻蔑的发语词打断了十九的话,「什麽爷不爷的?改口、改口。」他挥挥右手,等待十九重新再来一次。
「大哥。」十九相当不习惯这个新称呼,虽然早已在心中默念不下数百次,正式开口时还是有些微腼腆。
皇甫满意地点头,从怀袖中取出一颗调息用的正心丹递交给十九。「吃下它,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呢。」
闻言,宝春放下手中药盆,擦乾双手才拉扯皇甫的衣袖,仰首冀望地问道:「等一下十九帮你运功时,我可不可以在旁边?」
「你待在一旁干嘛,鼓掌叫好吗?」皇甫嗤笑一声,他可没有精力再去照顾一个被运功解毒那种恶心画面吓昏的女人。
「我可以在一旁学习,说不定以後能帮上忙的。」她能做的事情虽然不多,但她相信只要认真地边看边学,以後她一定也能成为皇甫的最佳帮手。
「不可以。我等会儿运功排毒时会『衣衫不整』,我可不希望你鼻血流太多。」他永远忘不了宝春有一回不小心撞见正在沐浴的他,两管鼻血喷雾似地爆射而出,让她严重失血,足足卧床三日。
「不会的,我现在身子养得很健康,绝对不会再喷鼻血。让我跟、让我跟啦!如果我真的能学会一些医学皮毛的话,以後有人再上门求诊时,我就可以分……分忧解劳啦!」宝春卖弄自己近日所学习的成语,再次强调自己的用处。
可惜皇甫不领情,他直接把宝春推到门外,只丢给她一句,「你若这麽闲,就到厨房去找些吃的填肚子。」
说完,就当著她的面将门板甩上,完全不留情面。
「十九。」皇甫蓦然勾住十九的肩头,以极小的音量道:「将最近外头跪门求医者,全数打发掉。」他决定让自己开始享受幸福快乐的人生,首先第一步,就是根除所有会勾起宝春同情心的人、事、物出现在可能范围内!
开玩笑!他怎麽可能让外头的求诊者来瓜分宝春的注意力呢?
「再来,门外那块写明求医规则的石板,有空就把它轰掉,连块尸骨也不许留。」第二步,解决掉让他做牛做马数年的碍眼石板。
当年由皇甫世家长老们所立下的破石板,虽载明皇甫世家以济世救人为训,但早在皇甫有心的篡改下,治不治病、救不救人,全凭心情好坏。反正皇甫世家的美德传至他手上早已荡然无存,乾脆做得彻底点,让石板寿终正寝。
「最後,把大门封死。」皇甫唇角一抹贼笑。
最後一步-就让世人以为皇甫府成了鬼屋,如此一来,还有谁敢上门打扰他的清幽幸福呢?
「主……大哥,大门封死了,咱们以後怎麽进出府里?」
「你有见过鬼魂是『走』进门的吗?飞檐走壁就行了。」皇甫对自己的主意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忘为自己拍拍手。
十九欲言又止,皇甫见状摊起掌道:「有什麽话直说,都是一家人。」
「我是没有问题,可是宝春和李厨娘要怎麽飞檐走壁?」大哥大概忘了整个府里会飞上跳下的,也不过就他们两个罢了。
皇甫赞同十九所提出的疑问,轻抚著下巴道:「小宝春也没问题,反正我抱著就好……至於李厨娘嘛。」他上下打量著十九,眼神中所透露的明白讯息让十九突生寒意。
「我明白了,李厨娘就交给我吧……」十九认命地低叹。当大哥的,美人在抱;当小弟的只能敬老尊贤。谁教他上了贼船认错兄呢?
皇甫爽朗大笑,他已经听见花在笑、鸟在叫罗。
「我越来越觉得幸福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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