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低了声,语调极为冷凉,似自言自语道:
「……就凭你们?」-而轻笑,他侧首唤道:「戚爷,您都听见了吗?」
「什么?!」
三人心下惊愕,压根儿来不及看到人在哪儿,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巨大的身影从後方出现,爬起来想反击,戚爷大掌伸探,抓住他们的头一个甩合,「喀」地一声,三颗脑袋使劲地撞在一起,登时眼前满天星辰,再无抵抗之力。
三人在昏倒之前,怎么也想不透,这最令人颤寒的戚爷明明早上就出去了,怎么现在又会突然出现?
戚爷取来草绳,将他们捆成一团粽子,站直身,再在每人身上补个几脚,才拍了拍手满意地看向邢观月。
「去他个爸子……小子,真给你说中了!」原来当真会有人来找麻烦啊!「我照你的话瞧了几天没动静,差点就忍不住了。」
一方面要躲躲藏藏地跟著小子,一方面他这么大个儿,要不引人注意真是困难,幸好没提早露馅儿,不然也无法把这些污蔑少主,又想伺机作乱的家伙抓起来啊!
「戚爷行事大胆但心细,邢某有信心的。」他温文一笑,暖暖和煦。
「这样啊!哈哈哈!」心里有些飘飘然,辛苦瞬间消逝。哪个不爱听好话嘛!「不过,你究竟是怎么知晓这些家伙有坏念头的?」
「嗯……」他略略思考,才微笑道:「只是一种感觉。」加上观察和推论。
他和这地方格格不入,看来又非囚犯,自会惹人闲话;另外,他的身分易有联想和传闻产生,有兴趣的人自然就会动手,即便是现在当家的祖姑娘没下令亦然。
如他们所言,山贼,是不讲道义的。
不过,也不尽然都是如此。
「这些人真是吃了狗胆!」敢对少主如此不敬?!哼哼,等清醒以後再一个个好生折磨!「喂……小子,我说啊,这次算是我赌输了,但是……呃,你还是让我看看啦!」戚爷有点愁眉苦脸。
「不行,说好了。」他轻挥袖,笑著走开。「愿赌服输。」
「喂喂!」捞起地上的绳子,将三具「死尸」拖行,跟在一旁澄清自己的信誉:「我愿我愿,我当然愿意服输的!但是你就让我看一下你是男是女有啥子关系?」都是男人嘛,忌讳什么?就因为这样才惹人怀疑,害他更好奇,心更痒……完全没发现自己很矛盾。
早知道那天把他剥光就好了,偏偏小伙子好像猜透他想法似,在他下手前就先提议要来赌一把。
说是三日之内没人找上他生非惹是,那么他会证明自己是男是女;不过若是相反,那么就当这话没讲过。
他本是想,这赌注对小子比较吃亏,所以便答应了。横竖即使是自己输了,也不需要给些什么,可是万万没料到,自个儿的求知欲会这么这么地强烈啊!
「你也太过小器了,怎么说我也保护你这么多天。」虽然纯粹只是因为赌性坚强。「你好歹也要表达感谢之意……」发挥老人家碎碎念的本事。
「多谢。」简单明了——
!不是这个意思啦!」气死人了!这小子看起来挺逆来顺受的,怎么有时又这么难缠?他拍著自己不符合年龄的壮硕胸膛:「我可不是不守信用,你去问问,我戚爷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就是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南方人都生相如此?我老家乡在北方,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呱啦呱啦。
「有机会的话,邢某会和您再赌的。」邢观月微笑建议。
「咦?」白眉一飞,老眼立即张大数倍,前一刻还盘旋在脑子里的杂念清空,马上应声:「好啊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你知道,老巴那老家伙每次都兴趣缺缺的样子,赌起来实在是很不过瘾……」
三颗被拖在地上的「肉粽」已经被砾石磨得鼻青脸肿,然而前面的人还是连回头都没有。
真是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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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要怎么处置他们?」巴爷斜睨一眼躺在地上声吟的三个人。「丢到山沟里喂狼如何?」白白的牙齿因为笑容而外露。
「不行啦!哪能这么便宜?」戚爷抱胸,右脚踩上一人背部,只听足下爆出惨叫。「不如,挖掉双眼来泡酒,四肢剁去给狗吃……至於其它部分,想到了再利用吧!」像个杀人恶鬼般森森寒笑。
三人被捆绑得死紧,听他们俩一搭一唱,在如此任人宰割的状况下,纵使再怎么想摆出凶样,那恐惧还是无法让表情好好如意。
「……放了。」
「啥?」戚爷险些扭到脖子。
祖言真柔了柔眉间,低声道:「放了他们,逐出山寨。」
「耶!这怎么行?要是让这些个兔崽子在外头泄了寨子的密,那咱们还混个屁啊!」戚爷一急就言不择辞。
她忽地横眼,冷道:「你以为咱们还有多少底能让人现?」武功在她之上的阿爹都会让人无声无息地给捉了去,肯定是早有内奸!
没察觉她脸色、也没发现巴爷在挤眉弄眼的戚爷,遗是像老顽童般嚷嚷著:
「不行不行!少主,赤焰寨可是有名望的山寨,这次若不严惩,威信便无法建立,它日定会有人再犯!」他们的少主怎么可以被人瞧不起!「更何况,少主这么英雄神武,是很多人崇拜的——」
「神武?崇拜?」她突然拍桌站起,压抑的情绪爆发,怒道:「不过是个山贼而已,算得上是什么英雄?!那些个狗官奸商收刮民脂民膏,咱们则去抢夺他们的钱财,这样很值得炫耀吗?好听点说是教训他们、让他们尝苦头,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个儿的肚皮,干的勾当有何两样!」错的事情就是错,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变成对的!
巴爷叹了口气,戚爷则当场呆了。
「少……少主,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想解释,却犯了结巴。
祖言真仿佛清醒,猛地一顿,随即抿紧了唇。
「戚爷……不,是我不该乱发脾气。」她软下势,万分懊恼。「对不住,我……我只是……心烦了些。」交握著手,她垂著头,如小时那般愧道。
竟然对戚爷巴爷发怒,她真是……真是……
从小看她长大的两人,当然是把她当自个儿孙女对待,看那模样,知她现下肯定深深自责了。
「不——不不!」戚爷抓了抓头,爽朗地笑道:「少主骂得对,骂得好,再多骂一些吧!」一副欠虐的口吻。
「是啊,老戚没什么长才,就是耐打耐骂,寨主不也常这么讲?」巴爷跟著轻松附和。
她楞了下,掩住嘴,而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眉目泛温。真拿这两老没办法啊……在心底轻叹。
气氛缓和下来,巴爷转移话题:
「那么少主,就照您说的,将这三个家伙立刻逐出山寨?」
「嗯。交给你们了。」她点点头。有更多事等著她,寨子没了可以再建,但若是阿爹找不回来……「我……我去看看三水探到了什么。」神色微黯,交代後就越过他们离去。
戚爷瞅著她的背影,顺便一个大脚踢昏躺在地上的三个「踏垫」,确定他们什么也听不到了以後,问道:「少主精神看来很差,寨主还没下落吗?」
「嗯。她好几日没睡好了。」有时夜半都会瞧见她伫立在後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小的时候,只要一难过,就会如此。少主才不过二十,这负担果真太重?「另外……还有意真少主的事也……」唉。
「意真?那顽固别扭的小娃儿又怎么了?」不是才求医回来,好好地待在後山的木屋么?
「意真少主……她……不让少主去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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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你的头发和眼睛怎会是这样的颜色?
哈哈!杂种!杂种!你是个杂种!
根本就不爱你的,不然怎么会生下你就跑了?
不祥!她根本是不祥的孩子!小小年纪竟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妹妹都给她害得不能走路!——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杂种……
「姊姊。」她毫无防备地对她笑著。
猛然从回想中清醒过来,眼前呈现的是才下过雨的灰暗天色。
意真,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相对於从小被人唤骂杂种的她,意真是个打出生就受宠爱的孩子,人如其名般率真可爱,从未排斥过她这个没人喜欢的姊姊,既聪明又懂事。虽仅有一半血缘,仍是她至亲的家人。
只不过……遥望远处的小屋,她摸著右臂隐隐作痛的某处,任山风吹去眼底的酸涩。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她有很多事情要做,阿爹仍未救回,至今下落不明;寨子里的内奸还没抓到,她不想怀疑,却不能不去怀疑;一些人想趁机作反,已经不再听她指挥,得想个办法压下这种气氛,直到阿爹回来。粮食虽然还够,但下次要劫商旅的路线没跟巴爷讨论好;还有意真……她不信意真的腿没得治,不知哪里还有名医……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就让我当一辈子的废人……
淡色的眸子微敛,泪水终究还是滑落了。
本以为,还是有人接纳她,不会单独一个人的。
「祖姑娘?」
温雅的嗓音在背後响起,她一惊,来不及擦去面上的湿意,只得僵在原地。
「你也来这儿散步吗?没想到,你们後山会有如此好风景……」邢观月缓缓地踱近她身边,却发现她一直没有反应。走上前又唤了声:「祖姑娘?」
祖言真忙移动方向,就是要背著他。「你……谁准你来这儿的?我虽然没有把你关起来,但是你也要想想自己是被抓来的!」
「邢某失礼了。」他微笑,并不以为意。「只是顺著溪流声寻来,没考虑太多。」
如果又想绑著他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可不爱被人如米袋般丢在马上。
顿了一顿,他问道:「祖姑娘……你染上了风寒?」嗓子听来较平常来得哑。
「不用你管!」她红著脸立刻反驳,只想著若是被他知道自个儿刚才在偷哭,那不知有多丢人。「你——你快点走开!」情急之下竟不小心像个孩子似的耍赖,才脱口,她就更恼了。
他略略一愣,看她始终抱著自己右臂,温声道:「你的手……」
「我都要你赶快走开了!你听不懂么!」死脑筋的臭书呆!她气恼大吼,又往旁边跨了步,不料足下泥泞陷滑,才想要稳住,背部先让人给扶了一把。
不扶还好,这一搀让祖言真又更往前陷去,一瞬间,只能下意识地回身抓住支撑。
「你这个笨——」才抬起脸正欲开骂,对上他如墨的双眼,话就这么梗住了。
他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她能够接收到他稳暖微热的体温,近到那墨黑的发梢扫过她的颊,软软痒痒的,像是抚摸般的触感。
之前,她都没注意到过,他身上的气息,乾净又好闻,让人安心,带点沉迷。
邢观月望著她红透的眸眶,有一丝丝轻讶:
「……你在哭?」
她一怔,心里只想到不能被他瞧见,反射性地直接举起手盖上他的眼。
他微愕,更加疑惑。
「……祖姑娘?」
他的长睫在她掌心下霍霍眨眨,她这才醒悟到自己这样更尴尬奇怪!脑袋热得像顶了盆滚水在烧,一贯的镇静却因为这突兀的状况搞得乱七八糟。
「你——你别管!」顾不得泥巴多湿多烂,又是否会跌倒,她用力地甩开手,推出一个距离,拒绝他的好心和多余的入侵。
他没避。「小心——」
她火大。「放手——」
「啪搭」。一同坐倒,飞泥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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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了?」
「户部尚书因为东厂的密函和背地运作,而遭到弹劾。」
「哼。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么?」即使不在朝中,也能如此计谋敌人。还以为这回儿他小子活不了,结果那户部尚书压根儿不是对手。严姓男子眼一冷,道:「他的城府果真深密。虽然这不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也罢,六部本就不太听话,这下子可有个空档让咱们的人上去夺取部分部权,他倒算是帮我除去了一个障碍物。你说他现在身在何处?」
「禀大人,据密报是西倾山。」
「那……也该让他回来了。」陰沉嗤笑。
回到这尔诈我虞,又堂皇华丽的黑暗闾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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