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常就这麽做才会如此平淡看待。
「我喜欢……随便把姑娘拐?」他微笑重复,笑得好冷。
「算了,你喜欢哪样关我啥事。」她失望地低声咕哝,又严肃道:「我告诉你,後来我想想的时候,觉得有点生气,你以後别再那麽做了。」一点都不尊重人。
他尔雅的表情未变,却就是让人一眼明了他的不悦。「-以为每个人都能这麽轻易睡在我身边?」语调如冬日寒雪,霜骨凝冰。他有这麽廉价?
「咦?」干什麽咬著牙齿说话?这样很难听懂。
「……-为什麽这麽珍惜这东西?」沃英没回答,瞧她一眼後将目光移开,独霸地将重点替换。「-老把它放在怀里,就寝的时候也是。」指著那摊开的卷轴。
「你……你怎麽知道?」难道他偷看她睡觉?她狐疑地瞅他。
他没让她有空胡思乱想,然後摧毁自己在她眼中已经很不良的形象。「就在我随便拐-的那一晚,这玩意儿掉了出来,我好心帮-塞回去了。」
闻言,她的表情有些痴呆,惊讶张口:「啥?」她反射性地捂著自己胸口,好、好平坦,真可悲。「你、你你——帮我塞回去?」
「是啊。」和善笑言,好整以暇。
「呃……」呜……她不明所以地想哭。
「-还没告诉我,这东西跟-有什麽关系?」他撩起袍摆,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我干啥跟你说……」在他的眯眼下,她收拾本就微薄的自信心伤,扁扁嘴,道:「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的,所以也对我很重要。」虽然她只看得懂三两皮毛,放在她这边其实很没用。
「喔……」沃英睇著卷上大大小小的图案符标和文字说明,微侧颈子,放直的看,更像一张大的符咒。「对-很重要的人?」他挑眉,特别对这句起了反应。
「嗯。」她含糊地应了句,不太想让他晓得她以前假扮道士骗人的事。
因为他曾经对她说过,他讨厌那种人……她不想让他反感,就算他现下不记得她也是。
「……那,那个人呢?」他瞅著她,缓慢道:「就是那个,跟我同名,而你错认成我的那个人。」
「错认……」原来……他误会为这样。
她低著脸。自己并没有……错认的。
「他对-也很重要吗?比给-这玩意儿的人更重要?」他状似随意问道。
「嘎?」仿佛没料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她讶异地凝视他一会儿,而後垂首,「这个,他当然……当然也是很重要的……他离开我的时候,我很伤心呢……而且非常希望能再见他一面……」敛著睫,她露出了伤怀又无奈的神情。
涩涩地笑了笑,她小声道:「可是也没用……因为……因为他……」敏感地察觉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她面颊一烫,又觉自已话太多了。「我在说什麽!反正、反正现在不要紧了,只要他人平安,那就好了。」
修长的指抚著唇。他下了结论:「嗯……我想-一定是喜欢他。」斩钉截铁。
「啊?」思绪产生瞬间的空白,仿佛被人一刀捅穿,万丈热气冲上她的脑袋,熊熊大火烧得她难以再平心静气地伪装。她爆红圆脸,乱摇著手:「不不!我哪有……」
「-分明就是喜欢他。」
「我——」
根本不听她解释。沃英起身,挥挥衫袖,慢慢地走开,背对著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道:「所以-会为他难过,为他欢喜,为他烦恼,为他的一切而牵动,因为-很喜欢很喜欢他。」
「我……我喜欢……」她困窘反覆。
「-就是喜欢他,喜欢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你胡说……」这个家伙……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为什麽还能把话说得这麽大声?在他无形的言语压迫下,她好似开始混乱了,「我……我……你乱讲!我没有!」用尽排斥,她口非心是地否认这个会侵吞她所有清晰思绪的答案。这是她的秘密,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因为她不能,也不可以喜欢他!她才不要那种只有自已一个人很可怜的喜欢!
匆忙地收起卷轴,她胀红颜面,几乎像是逃难,抱住东西就要走出去。
沃英在她越过身旁时,猛地拉住她的臂膀,一双墨黑的眸子定定地瞅著她。像是有些恼怒,他坚持重复道:「你喜欢他。」简直就像要她强行接受。
他的力气并不大,但她却被他忽然表现出来的霸道吓得一步都动不了。
干嘛这麽强硬?一副非得要争到她承认的样子?
一个荒唐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几乎是瞠目结舌地,她凝望这张熟悉也陌生的面容-抖抖的手指控诉般地指著他,僵硬又勉强地发出无意义的状声词:「啊、啊啊——啊!?」
然後,她看见他迅速撇过脸,残留在她眼前的神色有那麽一瞬间的狼狈。
他的颊,有著可疑的红痕。
***
被骗了……她真的觉得……
被骗了。
她失魂落魄,精神恍惚,不知道自已是怎麽回到房里的;但是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想了整个晚上,发现自已非常有可能是被——被一个卑鄙的家伙骗了……
额靠在门上深深吸口气,张小师「啪」地一声推开,见著里面那飘逸闲雅的身影就不受控制地对以怨怒眼神。
「请问今天我要做啥?」咬著牙。
「今日我有客人要招待,-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待着别到处走。」理好衣襟,拿起一块玉佩放入怀中,沃英气定神闲,老神在在。
招待?什麽时候……他这麽好客了?不是都放人家等到天荒地老的麽?
看他从自己身边走了出去,没有犹豫很久,她追在他後头,过廊跨门,一直一直地盯著他瞧。
终於忍不住,她一个小跑步绕至他跟前,横臂挡住去路。
「如果-很闲的话,我可以帮-找些事做。」望向前方,他停下道。
「我想问你一件事。」抬眸瞅住他,努力地想看出些端倪,「……现在先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很慢很慢地语带警告。
他微微偏过脸。「听不懂-在说什麽。」趾高气扬的。
「你懂的。」她不气馁地转到他眼皮底下,双目清澄。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眉头,依旧将视线放在远处。「-到底让不让路?」
她生气了!猛地举起手抓住他的头,硬是压下,不妥协地要他与她对望。
「我站在这里,看著人家说话是一种美德!」有没有人教过他啊,真是的!
一向从容不迫的沃英却让她这突然又出乎意料的举动弄得怔住了!
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就近在咫尺,一心一意、认真万分地望著他,即便是没有开口对话,也足够使他明了她究竟是在表达些什麽。
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只能映入她的眼帘,那般独一无二。
想著要用何种技巧收拾这局面,但那双瞳眸太过真诚,被这样没有保留地直视,他就难以闪躲下去。
终究……是瞒不住。其实,原本他就不太寄望自已能撑多久,加上计画又一拖再延,搞乱顺序,会被拆穿,不过是迟早的事。
政朝多年,多少棘手对象没有碰过?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居然就能让他轻易破除防备,伏首投降。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说,」他拿下她搁在自己脸庞的手,顺带将她整个人拉近,在她耳际压低声道:「-真的长得很像肉包。」仿佛换了个人,促狭地哼著。
她彻底呆楞住,脑袋里的缠绕死结被喀擦剪断,随後大吃一惊,一边推拒著这种要人命的亲昵,一边不忘气急败坏地嚷嚷:「你骗人你骗人!你承认你是在骗人了!」果然没错!可恶啊!「为什麽你这麽坏心,明明记得我却还要扯谎,害我那麽难过,还骗我做你的婢女——」
想起自己是怎生地在他面前嚎哭失去他的悲伤,知晓他不认识自己时的脆弱几无保留地呈现,还有差点就被他拐出「喜欢他」这种丢死人的话——她会不小心和他共睡一床,一定也是他故意设计的!
现在,搂著她磨磨蹭蹭地又想干什麽!?
「放手放手放手!我这麽帮你,你却这样玩我!你真是气死我了!」原来她的真情流露全都变成了连桩笑话,任凭他暗地耍弄算计,她却被蒙在鼓里!
她是人,又不是玩具!很难受地咬著唇,觉得怨恼极了。
「等……等等!」收紧膀臂欲制止她的挣扎,不料气喘吁吁软弱无力,还被她槌了好几拳险些呕吐,他真是痛恨自己身体恢复得这般牛步!「等一下……-听我说!张小师!」好不容易抓住她两只手,他严厉地斥喝一声。
她只冷静了一下下。
「你!你你!你居然还对我那麽凶!」什麽嘛!笨蛋!「我要离开这里!现在就走!我不要再留下来受你欺骗了!」大骗子!
用力地抗身就要跑走,他却拒不放开固执坚持地将她硬扯回来,让她脚步一个踉跄,登时坐倒在地。
满腹委屈一股脑爆开,再也受不了,她皱著脸,五官像块抹布揪成一团,啜泣道:「你为什麽要这样欺负人……」
沃英实在不懂自已为何把事情搞的更糟了,闭了闭眼,他蹲,观察了半晌,才敢拿开她捂著眼睛的手,看她哭得鼻子好红,又不知怎麽安慰。
只好将她轻轻揽回怀中,笨拙地拍抚著她的背脊,不流畅地道:「好了好了……别哭,乖乖。」放进柔软的嗓音,在她耳边萦绕,「别哭……对、咳咳……对不住……-不要哭了。」拜托,不然他真的会很伤脑筋。
她听到他的道歉,在他怀里。他的胸膛好温暖,好可靠,於是渐渐地,她安静下来发现他的心跳,比她自己的还要急促太多,透露出了他不知名的紧张和躁急。
她认识的他,是悠哉的,恶质的,从来都是他看人慌乱,没有这样手足无措过。
如今他会焦虑地发热出汗,是因为她?
仰起下巴,泪颜偷偷地瞅著他,这样近的距离,她的目光像是自己会选择似地停留在他狡狯恶毒却又温润的唇上,不知怎地,她竟满脸通红。
仔细想想,他他他——他干嘛搂著她?
七颠八倒的脑子理不清这混乱,她却被他表现的难得温柔引诱,近乎著迷又傻楞地举起膀臂,正不知自已是想要回抱他还是推开他,就听他清声道:「-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扯谎,也不是在玩-……让-当婢女,或许是有一点,咳。」谁教她曾经用言语摆明嫌弃侍候他?「不过,会这般隐瞒-,是因为有些不得已的原因……」
他的语调低低哑哑的,伴随温热的呼吸吹抚在颈子上,让她就要把持不到胸口越来越强烈的跳动,冲破躯壳,在他面前摊开。
闭上双眼,她彷佛被他下了蛊毒,什麽东南西北都在旋转了!知道他其实没忘了她,她真的很生气,但是又矛盾地很开心,因为、因为她——
「沃大人。」略带苍老的呼唤由背後传来,让地上的两人皆是一僵。
沃英很快地拉起张小师,自己则直起身遮住她,面对来人,转瞬间换了表情。
「陶真人。」笑意毫不遮掩其中的虚伪。
姓陶的中年男子一身灰白色道服,态势极为内敛,微笑道:「陶某见这後园美丽,便离了大厅,希望沃大人别见怪。」
「不,怎会呢?」沃英勾起唇,却感觉身後的人儿紧紧地依偎著自己,双手更是揪住了他的衣袍,隐约颤抖。
他暗暗皱眉,微侧首,疑惑地睇著她。
只见张小师眼也不眨地瞪著眼前的陶姓男子,神态惊惧,好小声地喃喃:「师……师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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