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低沉的男声环绕耳际,他就算想偷懒装睡一下,也无法如愿。//Www。QΒ5。c0m//
沃英瞠目瞪著床顶,实在不了解自已房里为什麽会有一头熊来叫他起床?想坐起来,身上的筋骨却完全不听话,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活像条泥鳅似地在棉被中挣扎扭动。
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拉起,然後往後丢去。背脊撞栏,那已经蔓延近十日的痛感让人头皮发麻,没有任何温柔和著想的劲道,更使他险些流下珍贵的男儿泪,悲哭失声。
「谢……谢谢你的帮忙。」沃英咬牙切齿,连连喘气。如今这般虚弱如他,大概被人一巴掌就打死了,不宜计较动怒。
「表哥?」一面上覆有薄纱的女子端著木盘,从外头进入。「你醒了,怎麽不多休息一会儿?」走近床边,她拉起水丝裙摆坐下,以调羹翻动著碗内的珍贵汤药,细心吹气去热。
他是很想休息,但他没有被人瞪著入睡的喜好。无视旁边高大男子所散发出的凛冽寒气,沃英温文一笑,道:「华儿,劳得-这般费心费力,我真是过意不去。」原本,他一清醒的时候,由於昏迷过久,身体不仅多处破败,衰弱至极,手脚不能随心所欲动弹,甚至连舌头都不知该怎麽摆,无法完整言语;他可以恢复得这麽快,这一表三千里的小表妹厥功至伟。
这个表妹,是个不怎麽熟悉的远亲,算起来其实血缘极淡,他们两家关系也因为某种原因而处得不太好,说穿了,跟他只是比陌生人稍微亲近一点,偶尔会听到点不是太重要的消息。
她总是比一般姑娘更深居简出,在十六岁之前几乎不见任何人,幸亏他记性好,纵使上回见面时的年代已久远,却还是认得她的声音和名字,不然可真尴尬。
好歹,她也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
岳华轻轻地微笑,将盛了药的汤匙送至他嘴边。「是樊大哥带人找到你的,你可也得谢谢他。」
咳!沃英被吃进口中的药小小地呛了下。小表妹性子是柔顺如水,亲和可人,只可惜好像不太会鉴貌辨色和审慎情况。
「当然。」露出尔雅且友善的笑意,他对著面色黑沉的高大男子道:「樊九呜大将军,多谢你的鼎力相助,沃某没齿难忘。」包括他警告意味浓厚的瞪眼,还有那怎麽看怎麽不客气的态度,加上不请自赖在府邸中的野蛮,他全部都会好好地铭记於心。
「不必。」樊九呜冷淡回绝,不客套也不跟他打哈哈,直接道:「我只是奉皇上之命寻人,顺便也算是还你和邢大人一个人情。」他知传闻已英逝的阁臣邢观月跟沃英私底下似乎有点交情,当年他在北方征战,是邢观月和他暗中躁纵牵线,才让军粮得以顺利运往军营,没有被贫臣给瓜分殆尽。
不过,其实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表面上吊儿唧当、玩世不恭,实际却诡计多端又陰险卑鄙的多面人。
更何况,沃英英爷的大名,举朝皆知。
沃英闻言,扬眉一笑。虽然气色不佳,但也让人很明白地瞧见他眼中的微光闪烁。
「呵……你倒是挺敏锐的。」还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他和邢观月在朝中互有往来。一个没没无闻,一个声名狼藉,普通人是不会费那个力将他们牵在一起联想的。「你可也别太感激我,我会那麽做,不是因为大发善心。」他是恰巧很想看那些老头子暴跳如雷的模样,所以就做了。
他所参与的每一件事,必定能在其中找到有利於自己的好处才会动手,至於其他附带的,他不想管,也管不著。
他,就是一个那麽自私自利的人。
「我知道。」樊九呜回道,依旧冷硬:「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不想欠你。」把人情还清,就能一刀两断。
「哈!看来咱们当真是道不同……也不太对盘。」挑挑眉,转了语调,他敏锐锋利道:「不过我说,樊大人,你可是功盖朝野的大将军,怎麽如今必须四处寻我这种随时可供替换的小卒下落?此等下场,你当真服气?」
「表哥!」岳华一旁听著,心惊不已,差点弄翻了碗。昂首瞧著身後的人,她眼里尽是忧愁。
只见樊九呜刚面冰冷,神情陰骛,接著就转过了身。
沃英在他步出房门前又道:「樊将军,忠诚是你的本分,但你也应该看清楚时候,你倾尽全力的忠诚,究竟值不值得?」
樊九呜只停了一刹,随後不发一语的走出房间。
「樊大哥……」岳华没有能唤住他,端著药碗僵在沃英身旁,追也不是。
「去吧。」沃英缓慢地抬手接过她手中的汤药,这样一个平常且简单的举动,就让他额上泌出不少汗水。「-的樊大哥脾气不太好,再不去安慰他,我怕他等会儿就拆了房子。」他养病很累,无暇保护家园。
「那表哥你……」
「得了。我知道-比较担心他,快去吧。」不正经地笑一笑,续道:「多练习练习,我的身体也能恢复得快,别管我了。」
「那……好吧。」岳华不再迟疑,也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沃英敛去笑容。望向自己手上的碗,和掌心所感受到的如铁沉重,几乎无法比拟。
他陰沉地垂眼,试图将药碗移至他希望的地方,却因为肘臂上的一阵刺痛,而无法顺利如愿。
勉强使力造成不受控制的抖动,结果药洒了,瓷碗掉在地上碎裂。
「主子?」奴仆听到怪声,紧张地进来察看。
「没事。」沃英微微一笑,道:「药翻了,你再重新去煎一碗。」
「是!」便要退下。
「等等!你走一趟张大人府,替我传话,就说……」他抚著自已指尖,触感虽已恢复些许,但还不够完全。他冷眸深暗,轻声续道:「……我要见两浙巡盐御史。」
「是。」领命而去。
沃英半坐於床上,微微侧著颈子,黑发垂落他病白且瘦削的双颊。
「真是半死不活啊……」这副德行。
目视自己僵硬的双手,还有地上那些碎片,他的眼神转为霜寒。
这笔帐,他沃英领教了。现在,他必须尽快复元。
尽快。
***
「这位姑娘,-今儿个要清帐了吗?」
客店掌柜见张小师走下楼梯,客气地笑道。
「啊……不,还没有。」望见掌柜露出明显怀疑的神色,她忙走近,道:「我不是没钱的,只是还得再待上一段时间。」
掌柜的笑了一笑,「姑娘,咱也不是不相信您,不过,咱们做小本生意的,总是不希望给人赊欠过多。再说,世道冷凉,最近频出些贼子欺负良民,这……」搓著手,他有意无意地没接下去。
她不再多语,拿出钱袋,将碎银子全给了他,只留下一些铜钱。
「那我先清帐,这半个月的住宿吃食费用都在这儿了。」
「哟!可真谢谢您了。」掌柜转瞬间眉开眼笑,「您又要出去寻人了?路上小心。」挥手拜别。
张小师略显僵直地笑了下,步出客店。
自沃英在她面前烟消云散後,她只是逗留在京城里,想办法寻到他一点消息。无奈此地人情与乡下地方不同,每户都关起门来管自己,连住隔壁的也不知姓啥;再者这儿人虽然多,但流动性却极大,不少城外来洽商做买卖,根本并非在地人。
她本想像之前那般上衙门,看看能否探到什麽讯息,结果她都还没有机会讲话,就被当成想作乱的扰民给赶了出来,什麽也没打听到。
现在她所知道的,就是城里有三户沃姓人家,一东一西,最後的则在城北。虽然有方向,但顺天府这麽大,她独自一个人要找起来,不是两三天就能办到的事。
但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已经快坐吃山空了,若非先前卖了马和车篷子,她连半个月都没办法撑过。
如果还想继续下去,她不是得去讨乞,就是得扮道士。
老实说,就算是要饭,也是得有规矩的……她就见过好几次,那些乞丐要著了钱,得拿去给後面更大的乞丐,若自已想暗藏,还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结果,还是又要变成那样吗……还有小乖,小乖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没有人陪她了……她擦去眼角的湿意,告诉生已振作一点。
她铁心执著又想尽办法在此地打转,只是为了能够找到他。她就是不要他死掉,她明白自已很想念很想念他,期盼他能安好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定要再见他一面。不管得寻觅多久,一定要。
不过,她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窘境……要是……找得到差事做的话,那有多好正当她垂头丧气时,有位站在门边的客栈小二哥唤住了她:「咦咦?这位姑娘请等等。」
「啊?」张小师停住,确定那人叫的是自己,便开口:「请问……」有什麽事。
「唉呀唉呀……」小二哥煞有其事的啧啧作声,开始绕著她上下打量。
她见他有古怪,往旁边移了两步,准备要走,不料那小二却一把抓住她的膀臂,让她吓了一大跳。
「姑娘等等!——,请别这麽惊慌,我不是要非礼。」他堆起满脸笑容;但手还是抓得牢牢地没放,「我瞧-身强体壮,四肢健全,面貌善良,眉目正当,想必是能刻苦耐劳的辛勤人,咱们客栈人手正缺得凶,-想不想要来试试看?」
张小师本是想逃跑,却在听见他最後一句话的时候瞠出眼珠。
「啊?」怎麽……好巧喔。「可、可是我是从外地来的……」来历不明又没有人介绍,这样也可以应徵吗?
「外地来的?」小二哥蹙了下眉头,马上又大大地笑开:「不要紧不要紧!就算你是外地来的,只要长得刻苦耐劳……不,只要是不怕辛苦,咱们都欢迎至极!」他拉著她,让她瞧瞧挂在门上的那块诚徵人手的大木板。
「真的吗?」她读完红纸上的字,满心期待地望向他。
「当然当然!-别不信我,我请咱们东家来跟-说说。」
回过脸,一个蓄著胡须的白毛老头出现。
「这位姑娘,咱们绝对不是做什麽害人勾当,也不会坑你的工作钱,是因为真的缺人缺得凶,所以才这般唐突-要不信我,做了不喜欢随时可以走。」老头微微笑语。
「这……这样……」毕竟一切都太过容易、太过快速,她不安地犹豫著。
「啊!别这样那样了!就从今天开始上工吧!」不让她有再多的思考时间,小二推著她,让那东家给带进去。
有人要请她,那当然是很好,但是……
「你、你们真的那麽缺人啊?」她万般困难地扭过头,问了最後一句。
「是是!缺得很!所以-得努力点!」小二伸长了脖子回答,直到看不见她人後,转过身,俐落地开始动手拔掉徵人的木板。
「这位小哥,你们这儿是不是要找人干活儿?」一黝黑粗壮且看来耐打耐躁的青年上前问道。刚刚他有听到,说好缺好缺人的。
小二瞧了他一眼,撕掉那板上的红纸条,将木板整个搬起,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咱们已经额满啦!」
***
「英爷,李大人来了。」
「让他上来。」
「是。」护卫连命,下了楼,须臾便带了名男子。「李大人,请。」手一摆,自个儿就先行退下。
「李大人……别来无恙啊。」
慵懒的语调淡淡地扬起,坐在栏杆旁的男子,样貌甚是潇洒俊逸,那显见的温文儒雅夹杂矛盾的不够严谨,自成一派的特别气质。他屈膝踩著椅子轻轻摇晃,一手把玩著小巧精致的鸟笼,从容悠闲,神清风雅。
李大人似是怔了一下,而後立刻上前,拱手行礼。
「沃大人,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嗯,有多久呢?」沃英烦恼地颦眉,逗弄著笼中的鸟儿,微微笑道:「就差不多是我昏迷了这麽久吧。」到现在能下床已经三个月了哪。
「咦?」李大人十分惊讶,关心问道:「原来沃大人於前日遭人下药囚禁的传闻是真的,幸好沃大人吉人天相,才能平安归来。」
「是啊。」沃英往後一靠,肘抵木栏,支撑著额,姿态随意,笑语:「瞧我多怠慢。李大人,别客气,尽管坐下吧。」微举臂,示意对方不要拘束。
「是。」李大人谢过,掀袍落座,「不知大人今日找李某何事?」望了下四周,这饭馆大概已於先前包下,整层楼除了楼梯旁的护卫,就只他二人。
「。」沃英摇摇头,「礼尚往来,你上回请我,这会儿换我请你嘛。美食佳茗於前,先别谈这些个事。」弹弹手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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