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她还必须千叮万嘱确定他没有打工,才会找他上图书馆。然而就在屈指可数的相处中,她就是愈来愈知道他不算神秘的秘密。
也在这模糊的熟悉中,她终於有问那最想明白的问题。
「林熙然,为什麽你不去念第一志愿?」在某个应用问题讨论後,她装作不在意地开口。
他显然不懂。「我有念第一志愿呀。」
「你念的明明是专校。」她立刻反驳。
他轻笑,「这就是我的第一志愿啊。」说得那麽样理所当然。「第一志愿,就是指出自己最想就读的学校,不是吗?」
她愣住,一刹那,敏锐地感受出两人完全迥异的价值观。对她而言,第一志愿表示分数最高的学校,而林熙然则是很单纯地解析这四个字。
「你说你根本并不想念高中?」
「嗯。」
「那你为什麽还要考?」故意让他们灰头土脸吗?
他面皮微红,有些支吾了:「这个……因为我们家的人……觉得我从来没有认真做过一件事……所以他们要我认真去考试。」
其实是他妈和他哥哥觉得他总是在打工赚学费,替家里减轻负担,所以才会成绩糟糕;虽然家里人对於在校分数鹤立鸡群这类事没有太大兴趣,但他国小时名次优秀,打工後就落吊车尾,做母亲的总是会感到愧疚。
所以,即使他没有名师补习,他还是一边打工,一边很用力很用力地念。总是散漫的他,几乎把兄长留下的自修念到滚瓜烂熟,住在隔壁的大学生,也帮了他不少忙。
感谢联考那两天很热,人也多,他能清醒考完。成为榜首是意外,他更在乎的是向母亲和兄长证明,他们并没有拖累他什麽。
他有哥哥?!她从没听说过!徐又伶微诧。
「你为什麽不想念高中?」她不小心稍微地提高声量,怎麽也想不通。
「因为……我觉得高中很像国中,而我已经读过国中了。」所以不想再念一次相同的。
她看著他,无法理解那是什麽意思,他的理由就跟他的人一样,随随便便。而她更糟,和他相比较,她冷漠世故,又肤浅傲慢。
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闷。
「我很讨人厌,对不对?」才出声,就惊讶自己竟把脑中的想法化为语言,脱口难收。
他轻轻一愣,倒是很自然地回道:「不会,班长人很好。」
「我根本没对你好过。」她瞪他。不喜欢敷衍,更讨厌他不会假装没听见。
「可是……」他想了一下,笑道:「有一次,我段考两科零分,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我惹老师生气了,正要被教训,你不是故意打断老师吗?」
她停顿?思绪点点滴滴掉入回忆,慢慢地张大漂亮的瞳眸。
「我才不是故意打断!」这麽久的事,亏他还记得!这不够低调的发言终於引来图书馆些许旁人注视,她顿时满脸通红。
「是吗……」他笑,根本不在意真或假,巧合还特意。小声地道:「可是,幸好老师没骂人。」
她望著他淡淡上扬的唇线,和他隐匿在柔软发稍中的清澈黑眸,四目相交。
像水晶。
他有一双,如水晶般纯净的眼睛。
***
女子高中前站个穿著别校制服的男学生,总是会让人多看两眼。
徐又伶其实对那是何方神圣,又是谁的男朋友,没有一点想要耳语或交换情报的兴趣,只不过当她瞥到那人有副微驼的瘦高身影时,她居然惊觉自己心里有种怪异的期待。
期待……什麽?
希望他会是某个人?还是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希望那个人找的是自己?她根本不懂,那种同侪间想要炫耀异性朋友的优越感。她不明白那到底有何好拿来嘻笑讨论?
所以,当她看清那抹身影真的是林熙然时,她已经抚平那无名的期待,冷淡地认为是某种不成熟心态上影射的诡异错觉。
「你在这里干什麽?」她走近,开口问道。见他没有反应,美目微眯,拉下从他耳旁延伸出来的细细黑线。「你在这里干什麽?」重新问了一次。
「啊,班长。」林熙然的耳机突然被扯掉,他吓了跳,抬头一见到是她,就像是种很纯然的反射动作,轻轻地扬起唇瓣:「班长,你放学了。」
看到他总是溢满温柔的笑,她心中猛地荡漾。讶异发现,不知为何,他的笑容在她眼中似是愈来愈好看。
「我问你在这里干什麽?」镇定地掩饰住。
「啊,」把手中拿著的淡蓝色本子递给她:「昨天在图书馆,我们走的时候拿错笔记了,这本是你的。」他知道她段考近了,所以不敢拖延。幸好他今天下午没有课,虽然不晓得她的班级学号,不过很简单地想,只要在校门口等,总是会看见人的吧。
倒是忘记自已带上耳机就浑然忘我,幸好班长先认出他。
她才接过,身後就有几个同学迎上前。
「咦?徐又伶,这是你朋友啊?」
「好瘦喔!」
「咖啡色的头发耶。」
「染的吗?」
徐又伶有些怔愣。这些人,平常在班上根本没和她说过什麽话,怎麽一开口就好像彼此这麽熟?
「咦?你是念工专的啊?我们班下个月要和你们学校联谊耶!你什麽科系?几班?」甜美的笑容在他面前展开。
「我们要去麦当劳,你要不要去啊?」问句居然是向林熙然发出。
「徐又伶,走嘛走嘛,带著你朋友一起去啊。」好像她才是顺便的。
他似是不太能应付这种突来的热情邀约,在几双眼睛盛切注视下,他望向身旁的徐又伶无声询问,却见她表情冷漠。
「你如果要去的话,你去好了。」丢下句话,她旋过身子就离开。
林熙然不晓得她为何忽然不高兴,只能对几位女同学点个头抱歉,而後追上她的脚步。
「班长?」他牵著脚踏车跟在旁边唤道。
她不应。
「班长?」他困惑地启唇:「班……」
「不要叫我班长!」她忿地打断他!连自己都搞不懂为何这怒火来得如此没头没脑。「我没有名字吗?」班长班长,听得好烦!
「啊……对不起,又、又伶。」他改口,显得无措。
听得他叫的如此亲密,她脸微红,竟不知该有什麽回答。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的名。
她不说话,他以为是自己又惹她生气。兄长常说他迟钝,不懂得察言观色,大概是冒犯到她了,他柔声解释:「因为我们班上都是只叫名字的,所以……」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只唤名根本不代表什麽是吗?徐又伶心底小簇的窃喜,立刻被浇熄。想起她曾经在速食店里看过他的同学,不管男女都是这麽亲近他,现在回忆,她突兀地感受不舒服。
察觉自己心情变化,她更抿紧了嘴。
干什麽?她干什麽要为他忽乐忽怒?他有没有叫她名字又怎麽样?就算他被她那些明显想认识他的同学拉去作陪,也不关她的事啊!
她何必发脾气,何必扭头就走?何必偷偷希望他会跟来?
他和她根本就没什麽特别的关系啊!
深吸一口气,却吞不下胸口那毫无理由出现的怪异混乱。或许是这一阵子课业压力过重导致情绪不稳,也可能是由於她讨厌看到那些同学假装可爱,总而言之,问题症结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接连相处,无形中造成她内心情感上任何的转移或者改变。
她计画自己考上大学以後才能寻找交往对象,所以,那种盘据在胸口的酸意,那种像是嫉妒的感受,压根儿没有机会发生。
对……对。
平静下来以後,她对自已解释,因为不想让同学再发花痴,更不愿意成为她们空暇时拿来闲嗑牙的对象,所以她才会有如此反应。
「林熙然,我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你不用再来找我了。」或许,有空她会去找他……只是或许。
他闻言,没有任何回应,似是在发呆。
「你听到没有?」她蹙眉。
在她疑问地出声後,他才彷佛清醒过来。本来今天是有事情想顺便告诉她的……不过现在,有没有讲,好像也无所谓了。
「……我知道了。」他仅是淡淡地露出笑,如同每一次,没有表达多馀感想。「没事了,那我先走了。」骑上脚踏车,轻声道别。
望见他的身影在柏油路间逐渐缩小道去,徐又伶也没有停留地走向自已等车的地方。
那时候,她只是想,不希望他来她的学校站在校门口给人观看,反正有什麽事情,她可以像之前那样主动联络他。
不过,她却没发现自己用了最糟糕的方法。
段考结束,她拿到了平均九十以上的全班最高分,冲动地第一个想告知他。
可是他,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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