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琴瑟和鸣,也无法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
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刘曼笛微微叹息,玉手不觉拿起那幅三人合影的玻璃相框,一转过来,照片背后的题字清清楚楚映人眼瞳。
那是黑色的毛笔字,龙飞凤舞,刚劲有力。
“情到深处无怨尤。”她念着上头的题字,不觉怔了。
这字,该是乔星宇题的吧?
“情到深处无怨尤……”她低声念着清朝词人纳兰性德令后人千古传诵的名句,静静咀嚼着,淡淡地、却清晰地领略出其中难以言喻的惆怅意味。“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究竟是多深的情,能造就如许的痴呢?
他肯定非常非常爱自己的妻子吧?深深爱着这个芳名红叶的女子,爱到了最深处,才能毫无怨尤……
“那是我妈妈。”
乔醒尘清朗的嗓音开地响起,唤回她怔忡的心神,她低头,望向一脸平静的小男孩。
“她很漂亮吧?”
“嗯。”她轻轻应了声。
“她在我三岁那年过世,要不是有她的照片,其实我可能早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刘曼笛静静凝望他,“你想她吗?”
他沉默数秒,仿佛陷入一阵挣扎,终于轻轻开口,“不想。”
“什么?”她讶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我不想她”他却又重复了一次,“我当时年纪还小,对她印象还不深刻。”
他说得平静,语调平静,面容一样平静,平静得简直不像个七岁小男孩。刘曼笛不觉蹙眉,正想说些什么时,乔醒尘又开了口。
“可是爸爸却很想她,到现在还忘不了她。”他说,“他房间约上挂着妈妈一张好大的照片,他半夜常常一面喝酒,一面看着她的照片发呆。”她的心一扯,因那幅忽然浮现脑海的幻象莫名难受,“你怎么知道?”
“我偷看到的……好几次。”
“哦,醒尘……”
“我们听音乐吧,老师。”乔醒尘清脆的嗓音打断了刘曼笛尝试想说些什么的努力,“我找到一张很棒的CD,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的新世界交响曲,很好听的。”——
在与他们享用完一顿简单的午餐后,乔星宇便被天文物理研究中心的同事电话召去,说要开一个小组会议,这一去便直到晚上。
下午,刘曼笛在乔醒尘的带领下参观了乔府位于东翼一座独立的石瓦屋,屋子的用途是私人图书馆,四面墙满满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中文、英文,天文地理、文史哲学、诗词小说。
刘曼笛简直抑制不住满腔兴奋,第一回在一个地方看见这许多中文书,这里的藏书甚至比她在纽约华人街一家华人书店见过的还多,还有许多是早已绝版的古典书籍……天!她忍不住瞪大眼,这儿对任何爱书人来说都是一座宝库,何况是她这种虽然在美国出生、在美团长大,却仍从小便受中华文化深陶的华裔美人!
“你喜欢这里吧?”乔醒尘仿佛看出她的欣喜莫名,小小的唇边亦泛起浓浓笑意。他领着她,逛遍了屋里每一个书架,解释着他与父亲在刚搬进这里时是如何进行书籍分类,分别放在不同的架上,每一个架上又是以怎样的顺序来排列书籍。“我们还把每一本书的资料都在电脑里建档了哦,包括我跟爸爸的读书心得,你在电脑里都可以找到。”
在电脑里建档?还有读书心得?刘曼笛简直不敢相信,这小小的、只属于私人的图书馆在管理方面竟一点也不输专业的图书馆!她简直要佩服这对父子了。
“你们经常在这里读书吗?”
“早上布朗老师替我上完课后,下午便会让我自由活动,所以我常来这儿找书看,爸爸工作忙,最近很少时间读书了。”
“是吗?’刘曼笛听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出任何异样。乔醒尘的语调虽平静,她却仍从其间听出几许淡淡惆怅。
这孩子——除了跟自己的家教老师上课,生活大概就只有读书了,而且还经常一个人独处。
他渴望跟自己的父亲相处吧?可乔星宇却很忙——究竟忙什么呢?
“醒尘,我们来找书读吧。”她忽然语调轻快地开口。
“好啊,老师要找什么书?”乔醒尘一愣,“童话故事?”
“醒尘,你读过童话故事吧?”
“小时候着过。”
小时候看过?你现在也没多大啊。
刘曼笛忍住反驳他的冲动。只浅浅一笑,“让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玩游戏?”乔醒尘更加不解了。
“我们玩角色扮演,一个人扮演童话中的某个角色,另一个人猜对方扮演的是哪一个人物。”
“角色扮演?”乔醒尘怔怔地说,看得出对刘曼笛的建议感到十分犹豫。刘曼笛可不让他有犹豫的时间,径自牵起他的手,“来,我告诉你怎么玩……”——
他们玩了一下午的角色扮演,直到日轮逐渐沉落,而两人都为彼此故意搞笑的扮相与台词狂笑不止,闹得又是肚疼,又是肚饿,两个人精神都疲倦了、也饥肠辘辘,才结束了长达数小时的欢乐游戏。
刘曼笛弄了沙拉、煎了牛排、煮了汤,饭后还烤了个简单的苹果派,淋上加拿大有名的枫糖浆,两人就着印度茶叶煮出的香醇红茶,一面吃点心,一面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九点,刘曼笛坚持乔醒尘应该睡觉,却在后者的要求下在他房里利用天文望远镜看了半个多小时的星星,将近十点,才总算让这个今天几乎笑了一整天的小男孩静静地躺在床上,沉入梦乡。
刘曼笛瞥了眼腕表,十点。
傍晚时乔星宇曾打过电话,今晚因为研究所一架重要的仪器出了差错,不会太早回来。
若要核查他的书房与卧房,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就是现在——她站起身,在睡得香甜的小男孩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然后飘然旋身,离开乔醒尘的卧房——
十点。
没想到会这么晚才回来。
乔星宇扬首,望向二楼儿子面向花园的房间——灯光已减,看来该是睡了。
第一天请来刘曼笛,便让她跟醒尘独处了几乎一整天,他这个父亲也真够不负责任。
一思及此,乔星宇不禁微微苦笑。
没料到会突然发生那么重大的事,非要他亲自去处理不可,让他一天在温哥华来回奔波,连晚餐也没吃。
肚子真有些饿了。
想着,停妥车的乔星宇第一个进去的地方不是客厅,而是直接转往通向厨房的偏门。
他以手推门,才刚踏进去,立即怔愣在原地。
厨房内。一个窈窕的人影正忙碌地飞转着,一会儿打开冰箱,一会儿回身去看炉上的锅子。
“刘小姐?”
_微微困惑的嗓音令刘曼笛忽地转身,眼底刚刚落人乔星宇挺拔不群的身影,玫瑰唇瓣便跟着荡漾浅笑。
“晚安。”
“晚安。”半犹豫的嗓音回应她清朗的问候,“这么晚了……你还没吃吗?”
“吃了。”她干脆俐落地回答,“这些是为你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
“你肚子饿吧?”星眸闪着璀亮笑意,“听说研究中心出了大问题,你肯定连晚饭也没能好好吃吧?”
“你……”
“别想骗我你不饿,否则也不会一回家就往厨房走了。”她轻快地截断他的话,一面又转过身忙碌起来,“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可以吃了。”
他有些茫然,怔怔地拉了一张椅子在餐桌旁坐下,一会儿,忽起身,脱去深蓝色西装外套搁在椅背,松了松开司米羊毛背心里的领带,接着重新落坐。
没让他有太多时间茫然,刘曼笛一会儿便准备好了丰盛的消夜,-一送上桌来。
热腾腾的烤面包,香浓的玉米汤,一盘煎得十分漂亮的法式薄饼,淋上甜甜的枫糖浆。
乔星宇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会烹饪?”语音尚未消逸,他立刻想割断自己的舌头。
岂止会烹饪,她技术根本好得很!比他这只三脚猫强多了。
“本来想留一点苹果派给你的,可我跟醒尘边看电视边吃,不知不觉竟然全吃光了。”她笑,在他对面落坐,一面替两人各盛了一碗浓汤。
“你跟醒尘……看电视?”他怔怔地问。
“是啊,看迪士尼频道的卡通,还挺有趣的。”
“醒尘看卡通?”他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他的儿子……看卡通?那个才七岁大,却已然是个小学究的醒尘喜欢看卡通?他从来不知道!
刘曼笛仿佛看透了他的吃惊,先是浅浅一笑,跟着静静开口,“他再怎么成熟,也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而已。”
乔星宇哑然,不觉陷入深思。半晌,那对深邃墨黑的星眸扬起,直直凝定刘曼笛。
“谢谢你。”嗓音微微沙哑。
“谢我什么?”
“谢谢你答应成为醒尘的家教。”他微笑,语音里却蕴含着浓浓的、意义悠远的况味,“我想得没错,你是能令他快乐的那个人。”
“别这么说。”他热烈恳切的语调令她有些脸热,“我也没做什么。”
“够了。”乔星宇真挚地说,“只要你肯陪着他,够了。”他领了顿,“我知道醒尘其实很孤寂的,他常常一个人……”
“为什么你不陪他?”她忽地打断他的话,星眸直率地凝定地。
他一怔,半晌才幽幽叹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比陪自己体弱多病的儿子还重要吗?”她蹙眉,不知怎地,竟微微不满,“你明知醒尘他也许……”接下来的话语蓦地消逝了,仿佛落雪,迅速融化风中。
但乔星宇明白她的意思,他太明白了——“我当然明白那个也许。”他凝望她,墨眸幽光一闪,又恢复了一贯的深沉与忧郁,“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那个‘也许’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怎么做?”
星眸锐光一闪,“你不必知道,刘小姐,只要答应我这阵子替我好好照顾醒尘就好。”他顿了顿,像是觉得自己的口气太冷淡了,浓密的眉宇徽蹙。“我知道了。”她简洁回应,亦听出他口气的冷淡。
他忽觉有些抱歉,“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忙,刘小姐。”
她没说什么,只是回望他,星眸掠过一道又一道谜样雾彩,半晌,当她再放眼时,竟是一句,“请叫我曼笛。”
他一愣。
“请我曼笛。”她语音清柔,“你今天早上在车上不就这么叫我吗?”
他望她,好一会儿,红润的嘴角勾起迷人笑纹,“那你也直呼我星宇吧,别叫我乔先生了。”
“星宇。”她立即唤了一声。
“曼笛。”他亦不甘示弱地回应。
两人眸光互会,数秒,蓦地同时进出一阵爽朗笑声。
也许都觉得这样的情况既尴尬又好笑吧,两人一笑便不可收拾,直闹了一分多钟才稍稍克制住自己。
“好了,吃点东西吧。”刘曼笛首先开口,语声清脆爽朗,星眸蕴含着盈盈笑意,“凉了就显不出我手艺超群了。”
乔星宇没有反对,低头,汤匙一舀,送了一口香浓好喝的汤人嘴里。
一股奇异的暖流立却占领他四肢百骸,也不知是因为热汤,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
他不愿冒险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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