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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下重如铅石的绑退布条,朱令予整个人往锦榻上卧倒,呈现一个大字人形。
“累死我了!死班扶风、臭班扶风!他奶奶的可恶、可耻、可恨、可恼的家伙!”
一旁伺候著的小苔担心不已,“公主,要不要奴才去打个水来,泡泡脚也许舒坦些。”
另一宫女小蝶也忙说:“或者到慈安宫的大浴清池去净净身,去掉疲倦。”
“不用了,我还死不了!哼,那个得意的小人以为让我挑担水桶几个时辰,我就会吃不消,就会向他讨饶?作他的春秋大梦!”
小苔和小蝶面面相觑。这些时日,烈阳甚毒,公主和班将军镇日待在殿外刀来剑去的,两人都晒得红通通的了。再这么下去,公主岂不是要成了小黑炭!
守在殿外的宫女进来传话,“传香公主来访,公主您见是不见?”
令予气若游丝,“让她进来。”
小苔和小蝶连忙出去,好沏茶、端果子。
“妹妹,你身体不适吗?”柔柔的关切声音出自甫进门美若嫦娥的朱传香。
朱令予仍然毫无仪态的平躺著,她轻问:“传香,有事?如果没啥生死大事,改日再叙吧。”
朱传香面色微赧,“咱们好歹是姐妹,听闻近日你疯狂的练功,做姐姐的我不免忧虑挂怀。”
“谢啦,我死不了,也不可能叫那小人永远得意!”
“小人?”
“不就是班公扶风。”
“你咒他死呀?”朱传香惊诧的倒吸了一口气。
“咒?本公主不愿把口水浪费在他身上哩。”其实她早已诅咒他千万次了。
“妹妹十分不喜欢他?”
“十三姐,你的用词太委婉了,讨厌就是讨厌!”
朱传香按住怦怦然的心口,紧张的问:“可是班将军英姿飒飒,待人有礼,内外兼备,你怎么会讨厌他呢?”
“哼哼。”待人有礼?屁啦,他对她哪一次不是心存捉弄来著?
朱传香小心翼翼的询问,“你们俩朝夕相对,难道无波无浪,不生半点儿情愫暧昧?”
朱令予嘴快的道:“笨蛋才和他搞什么情愫暧昧!”她可不是笨蛋。
“真、真心话?”
“废话!我干啥骗你!”然而心底深处好大一个声音正在抗议……她咬唇,厌恶这种仿佛说谎的感觉。
心虚是不?呸呸,她朱令予豪放不羁,不是小鼻子小心眼的里脚千金。
为了印证她不是搞暧昧的笨蛋,她冲口嘶怒道:“那家伙以为他武功盖世,呸!那是因为我的神仙师父们太吝啬了,总是教授我一些中乘的武功,什么秘笕、密法的都想保留著。
“不过我已有计策,忍人所不能忍,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没什么了不得,等我把那家伙的绝妙武术学个齐全,再练得炉火纯青,青出于蓝胜于蓝时,嘿嘿!”
“怎么样?”
“到时候本公主一定叫他跪地磕头,叫我一声祖奶奶,再让他端洗脚水……”
“他是当朝大将军,位阶不输丞相呀!”怎么能生这种糟蹋人的心思呢,这令予简直使人气结。
“他都可以不敬我这位当朝公主了,我何必以礼相待?”
那是你太骄纵,太没个公主风范!朱传香在心里斥责连连,但是她可没敢把这批评说出口。
同是大明皇朝的公主,朱令予受尽天大的恩宠,她呢,只是因困于深宫内苑中的活人偶罢了。
人呀,生而不平等。
***
“十三公主,您甘心吗?”
骇了一下的朱传香惊魂甫定的低吼,“狗奴才!存心吓坏本宫吗?”
袁公公恭恭敬敬的弯腰表示惶恐,“奴才不敢,只是奴才见不得公主您伤心和越来越受委屈的处境。”
她踹上一脚,娇斥,“连你也来作践本宫?!来人啊!”她非叫他吃吃棍杖的滋味。
“公主甭喊人了,宫女们都让奴才给遣退下去,她们不是不伺候著您,而是忙著为您端捧滋补的饮盅。”
朱传香脸色大变,柔美的线条不复存在。她气叫,“什么时候本宫房里的宫女听你差遣了?你是太监,最低下的奴才。”
“是的!小袁子是太监,但是却是服侍湘嫔娘娘整整两年的心腹人。”
娘亲……她那撒手人寰,枉有一张倾城倾国,却寂寞一生的可怜娘亲。
朱传香黯然了。
“公主,这宫里头只有小袁子是您的人,也只有小袁子为您抱不平,深感委屈啊。”
脸色缓和不少的朱传香以巾帕拭拭清泪几滴。
“湘嫔娘娘已过世十来年,公主您虽然是先皇的骨肉,是当今皇上的异母妹妹,但是比起那名满京城的么公主所受的宠爱却是不及万分之一。”
朱传香拍桌,霍然站起,“本宫到底是个公主!况且除了朱令予,另外十二位姐姐哪一个是太后亲生的?哼,就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我们全是次等品吗?”心中的不满全翻搅上来。
“但是,除了十二公主与您尚未有婚配,其他的十一位公主已不在宫中。公主,现在已是攸关您一辈子幸福的时刻。”
“怎么说?”
“太后虽然仁慈,但是私心是人的天性,母爱之所以伟大,原由便是母爱是世上最无私,也最自私的。”
“哼!太后疼宠令予早是人人皆知!要不,一个公主能够不受宫仪约束到胡乱妄为的地步吗?”
“恕奴才直言,公主您心仪白袍将军的想望恐怕落得一场空。”
朱传香悲愤交加的摔了茶盏,“本宫当然知道!太后的心里只有令予,但是他们两人根本彼此相看不顺眼,否则怎会整日打来骂去的像是结了仇似的!!”哪像是师徒的练功教武?
“如果十四公主消失,那白袍将军的夫人可能就是您了。”
咚咚!她的心狂跳。“可能吗?只要令予……”
袁公公肯定的点头,“班扶风是皇上最欣赏的人才,不管是哪位公主,皇上都会想招他成为妹婿。”
朱传香大喜过望,但只一刹那,她苦笑了,“令予怎么可能……”死呢。
“只要是血肉之躯都会死。”
“可她是千恩万宠集一身的么公主!况且她还有武功。”
“如果出了宫,同时有几名高手合力夹杀她呢?”
“呀!”她掩口,慌得跌坐而下。
“只要公主愿意,小袁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做得到?有这把握?”
“奴才可以项上人头担保!但是需要您的配合。”
扭搅著巾帕,她咬紧下唇,几乎要咬出血丝来。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值得一试。
可是令予待她不薄,如果不是她,自己这嫔妃所生的公主,恐怕连太后身边的贴身老宫奴都不如。
自小到大,令予赠送她的昂贵补药、胭脂水粉和进贡的津绣多如繁星,狗奴才们也因此,对她这庶出的公主恭敬不已,她该感谢的……然而她心仍存著憎恨。
朱令予当她是什么?是乞讨的可怜虫吗?她对她的一切或许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姐妹情,她不过是在炫耀她叫人钦羡的恩宠罢了。
那些金翠珠玉根本就是朱令予弃如敝屐的废物!她表面上是给予,内心里一定是在唾弃、取笑她这无人闻问的十三公主。
她揪著自个儿的衣裙,眼光渐厉。
袁公公加紧煽著风,“论美貌,您和么公主各有千秋、难分高下。但是琴棋诗书画和女红,以及端仪举止,您都胜过么公主好几分。”
她恨。“然而朱令予是惟一的嫡出公主,更是皇上惟一同父同母的胞妹。”就是因为朱令予懂得投胎,出身高贵,所以即使是六宫之首的皇后也得尊她三分。
她决定一搏。“小袁子,你说,要我如何配合?”
“只要公主您赏些银子好买亡命之徒充当杀手即可。”
“一千两,或者五千两?”只是银子,太容易了。
“五千两。因为奴才所请的不外乎是绿林大盗或是千金杀手。”
“行。”就让朱令予早早去转世投胎吧,反正她一点儿也不像个姑娘,白白糟蹋公主的赐封。
“奴才出宫的时候,兵士们会问明原由,奴才就说是为公主您采买甜香水粉,望请您答应。”否则他如何私自出宫?
“不过是扯个谎,兵士们也没那个胆子来询问本公主。”
朱传香撇撇嘴,邪恶的笑了。
令予,莫怪姐姐我心狠,是你太叫人嫉妒了。
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好歹你也享尽旁人奢盼不到的至尊至荣。
眼前仿佛看见班扶风那张眼若星辰,温雅文气,又带了点儿淡淡冷冷的迷人气质的面孔。
她对他一见倾心啊!
但愿皇上赐婚,让她与他凤凰于飞,成就一对佳偶。
蠢货。袁公公在心中暗骂。她真以为他对她忠心吗?
他只是要借她的钱财和身份助自己一臂之力!
该死的人是班扶风!么公主只不过是倒霉的陪葬罢了。
是时候了!
总算让他逮到可以嫁罪给班扶风的大好良机。
么公主今日将前往将军府,据说是要和她的“师父”学习骑术和马上杀敌的功夫。
袁公公诡异的低笑,么公主您甭学武了,今日便是您的忌日。
但是他会每一年为她清坟祭拜的,毕竟她是无辜的受害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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