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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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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一家,你我均是大宋子民呀!我听东楼的老管家说过,南唐才是偏朝廷呢!在前朝周世宗时,李便自去帝号,自称“唐国主”,使用后周年号;宋帝登基后,李煜更把“唐国主”改成“江南国主”,“唐国”印章也改成了“江南国”印章,把南唐看成大宋的沈臣。既然李煜以小事大,南唐就像儿子侍奉父亲一样侍奉大宋,父子一家,怎可南北对峙分为两家?而且大宋继承中原正统,所以现在小姐只是重回祖国怀抱,怎能说是亡国奴呢?要不然像老将军、老管家那一辈,全都生于前朝、长于前朝,那么他们也算是后周的亡国将军、亡国管家罗!就连将军,也是在前朝出生的,照你如此说来,那么个个都是亡国奴了!”她虽然不识字,但总爱听老一辈说故事,知道的事也不少。

    小蝶无心机的阆滔言语撼摇了陆羽湄的心,这一番见解值得人省思回味。但是┅┅

    “我恨他,我不要他的孩子!”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度是她想手刃的仇敌。“他玷污了我的清白、践踏我的尊严,我不原谅他,我绝不原谅他!”

    “小姐,可是将军爱你呀!”小蝶还是不明白她的抗拒。

    “爱?!他不会爱人,他怎会爱人?就算会,慕容钊也绝不会爱上我!”她的心顿时陷入迷惘,这个虚幻、不切实际又毫无道理可循的字眼教她不知所措,彻底激烈的抗拒。

    “怎么不会呢?”小蝶又摇摇头,噘着小嘴反驳,“那是小姐没用心去发觉。那天当小姐昏过去时,我才晓得,原来威武不屈如将军也有害怕恐慌的一天。”她还以为将军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老爷也得让他三分,没想到他会怕失去小姐。

    婢女的话又为陆羽湄迷惘的心凭添几许迷雾,她更加惶惑不安了。“不,不!那是因为他还没折磨够我,他不甘让我就此死去。”

    “将军身居要职,每日军务繁重,他怎会无缘无故在一个女人身上花费如此多心思?将军若真要折磨小姐的话,压根儿就不会让小姐怀孕啦!”为什么小姐就是不相信她的话呢?

    陆羽湄固执的掩耳不听,心,正一分一分地沦陷。她清楚的感觉到情感的反叛,即使那背叛如此之小,几乎难以察觉,但她还是很敏锐的感受到这样细微的转变。为什么?她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为什么?她要不到答案,得到的只是一阵又一阵可怕的心悸。

    “什么?!那个金陵第一美人有身孕了?!”赵审琦白净俊秀的脸孔浮起惊诧讶异,原本夹在筷间的羊肉又扑通掉回锅。

    “谁的孩子?”韩令铎斟了一杯百花玉露酒,隔着自热锅翻腾升起的白烟,望着坐在对面的冷面硬汉。

    望着两个三更半夜不请自来到他府邸吃羊肉炉的兄弟,慕容钊终于忍不住一吐多日来的郁闷。

    “哇哦!耙背着你偷汉子,她不想活啦!”赵审琦重新夹回热锅的羊肉片,沾了酱,热呼呼的送进嘴。

    “南唐国风奢靡滢侈,那风流好色的李煜就是最好的例子,大小周后,花蕊夫人,好不享受,也难怪人民有样学样,荒诞放荡起来。”韩令铎也夹起一块羊肉。

    “她偷的那汉子就是我。”慕容钊无心酒肉,刚毅的使容纠结着莫名的困惑。

    “啊?!”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不雅的张大口,嘴的羊肉掉了出来。

    “她肚的孩子是我的种。”慕容钊猛然住嘴,几乎要叹出一口无奈的大气。见鬼了!叹气是悲春伤秋的懦弱文人干的事,他慕容钊顶天立地的威武大将军干这种鸟事实在有分,连带降低自己的格调与尊严。

    “不会吧?”再没有心思吃羊肉炉,赵审琦放下碗,搁下筷子,张着油亮亮的嘴道。

    “你确定?”韩令铎极度怀疑的瞟他一眼,手指厮磨着沁凉晶润的玉杯。

    慕容钊默不作声,心情郁闷的喝着酒。他不确定的是,他竟然会犯下如此愚蠢可笑的错误。

    “你没喂她喝药?”他真不敢相信,他那一向视女人为玩物的冷情兄弟,居然在快活过后没打掉那尚未成形的“麻烦”。

    他忘了!被那女人一气,他什么都忘了!慕容钊沉重的摇摇头,眉宇间划出几十道深沟。

    “几个月了?”韩令铎神色一正,方才的惬意优闲一扫而空。果然是商人嘴脸,说变就变。

    “大约两个多月了吧!”慕容钊看清了兄弟的冷情,脸上更罩上一片寒霜。

    “很危险的时候,随时都可能不小心流产。”他们兄弟三人肝胆相照、默契十足,很多事不必挑明,三人均心知肚明。赵审琦俊美的脸孔挂上心领神会的微笑。

    “打掉他!”韩令铎温热的唇吐出如冰的言语,澄澈的眸连眨也不眨一下。

    “不!”慕容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钊,你就快是驸马爷了,你的孩子该流有大宋皇族高贵的血统,不该有一个亡国女奴的母亲。”赵审琦白净斯文的脸孔上笑意全消,说话的口吻充满鄙夷。

    “审琦,你何时又认为大宋皇族的血统高贵了?”慕容钊直觉的生出不悦,他不喜欢好友对陆羽湄的鄙视,但他拒绝去想为什么不喜欢。“我一直以为你最不苟同赵氏武人莽率的性格。”

    “有趣。”韩令铎一双精锐的眼目看得分明,若有似无的牵动嘴角。

    “令铎,喝酒。”慕容钊不想听他的废话,提壶斟了满满一杯酒推至他面前,冷峻的下颚微微怞动。

    “钊,你病了!”赵审琦因好友的揶揄而俊颜涨红,不甘的阒回一城。

    “审琦,吃肉。”慕容钊的眉微挑,深邃的黑眸闪了几闪。他也不想听他的狠话,伸手夹了满满一碗羊肉予他。

    “钊,你真的不对劲。逃避不能解决问题。”韩令铎笑了笑,锐眸精光闪烁。

    “而且我们还是头一次见慕容将军当起畏首畏尾的缩头乌龟呢!”赵审琦哭得更加刺耳,张狂的锐气存心刺得人体无完肤。

    “够了!”慕容钊冷冷的斥喝,内心翻腾不已。的确,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浑身不对劲,完全不像自己。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唯一明了的是,陆羽湄那张倔强的美颜常烧烫了他的心、灼热了他的身体。从未有一个女人如她一般,彻底他的思想与躯体,这个女人怎能这样困扰着他?怎能?!

    “钊,你病入膏肓罗!”韩令铎潇洒俊磊的脸庞带笑,幸灾乐祸的笑。

    “大去之期不远矣!”赵审琦也忙着落井下石,压根儿没想到要伸出援手。

    “你们两个可不可以住嘴?”心情极差再加上耳边的噪音,慕容钊额上的青筋缓缓跳动。

    “爱,是一种不治之症,教一个正常人濒临疯狂,步入墓袕。”韩令铎狂妄的放声大笑。身为富商大贾,他有不少红粉知己,但他还不知道真爱为何物当然,他是懒得知道,也不屑去知道。

    “钊已经行将就木,身子躺进一半棺材了!”赵审琦清亮刺耳的笑声不落人后。身为将军手下的师爷,他对“以下犯上”这等事完全无所谓。

    “爱?!”慕容钊额上青筋暴露,亦跟着咆吼。“你们以为陆羽湄是什么东西?她只是一个低贱卑微、渺小微不足道的奴隶,我会为了这样低下的女人动情?!”

    “但她肚有你的孩子是不争的事实。”铁证如山,他还想狡辩?!韩令铎才不容他抵赖。

    “我┅┅”唉,他一介武夫怎敌得过天花乱坠的商人嘴。

    “如果不爱她,你怎么可能让她怀孕?”在他们两个面前还不乖乖的从实招来?赵审琦也没耐性听他辩驳。

    “这┅┅”谅他再如何口才便给,又怎敌得过口若悬河的文人莲花口。

    “金陵第一美人果然不同凡响,居然打得动慕容将军如钢铁般冰冷坚硬的心,真是一代奇女子啊!”韩令铎把他的苦恼当笑话,尽情奚落。

    赵审琦还止不住宛若狂澜的笑意,双肩与胸膛抖动得厉害,“生得花容月貌、娜娉婷不说,那刚烈的性子还真是无人能出其右呀!”

    “我不爱她!我不会爱她!我不可能爱她!”越说越过分!慕容钊恼羞成怒的火气渐升,两眼充盈着愤红的血丝,森冷着俊脸咆哮。

    “好啊!那你打掉她肚子的孩子。”他韩令铎经商、阅人无数,会看不出自己的知己好友有异样?

    慕容钊瞪大眼,高耸的剑眉再也飞扬不起来,心脏阵阵怞搐,怞得人疼痛不堪。

    “狠不下心对不对?”赵审琦把慕容钊眸底的残喘挣扎看在眼,尖锐的清笑道:“因为她是陆羽湄,不是你战场上的仇敌,不是嫉恨你丰功伟业的敌手,不是其他无关紧要的女人,她挂在你的心上。”

    所有伪装的藩篱被撤除,遭人活生生、血淋淋的开胸剖肚,满脑子的困惑在锋刃般的言话中得到解答。慕容钊难以置信的闭上眼,黑暗中只见到一张倔悍的美颜,不同一般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百依百顺的柔媚女子。无法否认,陆羽湄的顽劣不驯与刚强已深深扣动他的心。他┅┅他没有勇气再想,但愿心还有一处容得他喘息逃避的空间。

    “钊,别让女人牵绊住你。如今你声势如日中天,身居枢密要职,皇上对你心存忌惮,才会使出赐婚德琬的联姻计。倘若教皇上知道你有个私生子,岂会把最疼爱的德琬嫁予你?届时联姻不成,皇上必定想尽办法铲除你这心头大患。别让陆羽湄成为你的致命伤,我不想你死在她手上。”韩令铎精明的脑袋运转,清楚又语重心长的解析。

    “杀了她,或是打掉孩子放她走。钊,男人不该婆婆妈妈、存妇人之见,感情用事会让你身陷绝境、万劫不复。”赵审琦亦如是劝说,一改先前的玩笑。他不是真的能把兄弟的困厄置之度外他可以笑着吃掉任何人,唯独自己的亲人至交不行。

    慕容钊敛容不语,内心陷入激烈的沆人交战,一阵陌生的痛楚不知由何泛生,正苦苦烧灼着地的灵魂。爱或不爱已不是问题,留或不留、杀或不杀、放或不放才真正困扰纠结着他的心。墨色的浓眉揪得死紧,脑子亦混乱的揪成一团,此刻他终于尝到,何谓痛苦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滋味┅┅真是难受啊!

    赵审琦和韩令铎无语对望,两人心中均突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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