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侍妾看到她,无不礼让三分,而这名初入将军府的女奴竟这般目中无人,出言顶撞!
“小蝶,送客!从今以後,闲杂人等,不许进房。”陆羽湄倏地站起身,不留情面的下逐客令,转身欲进内房。
“小蝶,你敢?”孟妩娘几乎要拿起桌上的瓷杯往陆羽湄後脑勺丢去。她面孔扭曲,恶狠狠地瞪视怯弱欲言的婢女。
小蝶颤抖的唇尚未发出声,就被她凶恶的狠劲骇到,连忙低下发白的小脸,不敢再吐一口大气。
孟妩娘心胸狭窄,常趁将军出外征战时在府内胡作非为,府内有不少侍妾奴仆吃过她的亏,轻则挨饿受冻或受皮肉之苦,重则一命呜呼。由於将军不甚重视西楼,除非“需要”绝不涉足,府内人也同将军一般轻忽,因此孟妩娘在西楼为非作歹之事,少有他人知晓。
她在西楼待了三、四年,自然知道孟妩娘这个女罗刹。
而且┅┅其实那发馊的晚膳,就是孟妩娘硬逼她送进陆姑娘房的。
“你在我的地盘上,威胁我的人?”陆羽湄止住步伐,缓缓的转过身,挂在唇边的一抹寒笑冻人心脾。
孟妩娘差点就要因头皮发麻而抱头乱窜了!她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跟将军一样,连笑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而且还是个女人!
“是谁允准你这麽嚣张,在我的厢房耀武扬威?”如箭冷语从齿缝中射出,陆羽湄坐回原位,好整以暇地以暗眸瞅视着她。
这女人目中无人得够彻底!“是┅┅是将┅┅军命令我前┅┅来,亲眼┅┅见你将饭┅┅饭菜下┅┅咽!”孟妩娘在心拚命告诉自己不要被她的装模作样吓到,但不知怎地,自己的气势就是硬生生地差人一截。她实在很难相信女人会有这般强硬的气势。
陆羽湄一震,心口被她的话狠狠剐刺,莫名其妙的痛楚袭上脑门,令她感到一阵头昏目眩。
小蝶张口欲言,却被身旁孟妩娘的婢女厉色阻止。她个性软弱胆小,只好咬唇作罢。
“烦请转告将军不必如此费神,从今天起不用再送菜送饭,我已抱有一死的决心。”陆羽湄的眼神依旧螫人,但是她柔软的心早已被割出一道道血痕,鲜血流出,是悲伤的暗红色。
孟妩娘一听心中大乐,没想到这麽轻易就拨除眼中钉,她再也不必因妒恨金陵第一美人而辗转难眠了!
“我会转告将军你的回答。”孟妩娘率着婢女喜孜孜地匆匆离去。她得费点心思好好打扮,以吸引将军的注意,重温美梦。
“小姐,你肚子饿吗?小蝶在伙房内蒸了个馒头┅┅”婢女极愧疚地开口。数月前她被派来伺候这位姑娘,她美丽淡漠又不多话,但待下人客气有礼,不似其他侍妾蛮横骄纵,正因为如此,她心才更感内疚。
陆羽湄摇摇头,轻声说:“小蝶,你能设法替我备齐文房四宝吗?”既然抱有一死的决心,她就不该抱着遗憾死去。
“这┅┅”这可有点困难了!将军漠视西楼已久,只把这当饮酒作乐的地方,自然不会在这儿备置古圣贤书、文房四宝。
往日的她,一旦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这几个月,她自金陵奔波至汴梁,由南唐到大宋,改朝易地,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似乎是为了恨他、抗拒他而存活吧!可笑,慕容钊竟成了她活命的力量,那力量不该是海天一方的亲娘吗?曾几何时,她满脑子都是他即使皆是怨愤恨意。
“真不敢相信整座西楼连最基本的文房四实都没有┅┅”陆羽湄走进内房,摇头喃道。
小蝶无奈地瞪着没入珠帘後的背影。唉!主子如此交代,做下人的能说什麽呢?而且伺候这位不多话的南方佳丽算幸运的哩,不像其他侍妾动辄打骂,在将军面前温柔似水,在将军背後就恶形毕露。陆姑娘常要她多吃多睡,简单杂务多半亲力亲为,冲着这一点,她也该为陆姑娘冒点险吧!
三日未进食,只饮水,陆羽湄软弱无力的倚在床畔。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觉头晕目眩,全身处软,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她只盼望小蝶能早日拿来笔墨纸砚,让她能写下最後一封信安慰远方的娘亲,给娘一个美梦盼望,否则依娘的个性,一定因思女哀夫而成日以泪洗面,日子一久,老弱的身躯哪受得了?她就算死了,也要编个谎言让娘亲能安享天年,并在黄泉之下祈祷谎言没有被戳破的一天。
一道疾风卷动珠帘,晶滑玉润的珠子相互撞击声悦耳动听,但音律显得过於急促。
“你居然指使一个奴婢进崇文忝偷东西?”慕容钊沉着一张脸前来,低低的嘶吼,像是在压抑勃发的怒气。
陆羽湄连脸也不抬事实上,她不只是懒得抬眼瞧他,也是虚弱得没有多馀力气与他对峙。
见她不为所动地瘫软在床上,慕容钊怒火顿生,无法忍受被这个女人彻彻底底的漠视忽略。
“抬起脸来看我。”他怞动着脸部肌肉,黑眸迸射陰厉寒峭的光芒。
她浑身都被掏空了,他就不能走开吗?陆羽湄依然故我,不愿多费一丝一毫力气抬头看他。
她没听到他在跟她说话吗?“进来!”慕容钊沉着脸大喝。
忽又帘动,两个魁梧家仆押着弱小婢女进内房。
“是她指使你进崇文忝偷笔墨纸砚?”浓眉横霸地高耸,慕容钊手指着床上的女人,侧头怒问跪在地上的婢女。
“是!”一个虚弱的单音飘荡在房,气若游丝。
小蝶一脸愧红,怞怞搭搭的哭了起来,“对不起┅┅小姐┅┅小蝶没用┅┅对不起┅┅”
“我还以为多日不见,你突染恶疾变哑了!”慕容钊俊脸重重拉下,风雨欲来。他可能吼到喉咙沙哑她也不会理他,而一个小小的婢女不说话就让她出言相救,他堂堂将军竟比不上女仆?!
陆羽湄又闭口不语,存心要气死他似的。
“说话!”她是向老天爷借胆吗?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唱反调!慕容钊脸色骤变,眼风暴又起。
她迳自低头不语,对男人强制命令恍若未闻。随着时间过去,她的生命力也跟着一点一滴的流逝。
“不说话我就宰了这个小婢女!”他恶狠狠的威胁。
小蝶哇的一声大哭,两个家仆则瞪大了眼望着发怒的男人,而後面面相觑,惊诧万分的以眼神传达讯息。
将军英明威武、公正无私,在军中获士兵一致拥戴,在朝廷获大臣一致推崇,在府中绝不亏待剥削下人,更不可能随喜恶欺压下人,而今日竟然只为一个侍妾不理会他,将军就依个人情绪决定了一个小婢的生死?!虽然这种事在其他将军府中屡见不鲜,但是出现在镇远将军府就太出人意料了!
人命当真在他眼中就那麽卑微低践吗?陆羽湄恨恨的悃起下颚,双眼再次燃起怒火,痛苦的凝聚焦距在他的脸上。
“滚!”她低低的嘶喊。
慕容钊在她抬睑的刹那,心脏像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几乎忘了呼吸。
那该是一张活人的面孔吗?他彻底的质疑。
不健康的完全不见生气,血液彷佛凝固多时,未曾在惨白的容颜上流动,略呈紫白色的唇瓣依旧倔强的紧抿,却夹带几丝虚败的耗弱。那双眼中摇曳着愤怒的烛火,但是不再明亮,生气正一点一点地消逝┅┅乍见她如此模样,他的心,竟然为她绞痛,竟然为她┅┅撕扯欲裂!
“你再说一次!”慕容钊狼狈地以硬狼来伪装自己的失态。
要她说十次都可以,但只怕说完这十次她就馀力耗尽,就此死去。
“滚!”陆羽湄瞅着他,不畏他全身散发的寒气,倔强的再说一次。
“你以为自己是什麽身分?”他不是因为愤怒而责问她,而是为了掩饰自己险些流露的焦灼神色。他不明白她到底中了什麽邪胆敢向他挑衅,更不明白┅┅他为什麽那麽该死的忧心忡忡?!
“是一个卑微低贱的亡国奴隶。”是他要求她开口说话的不是吗?而她只想叫他滚呀!
“我怀疑你的自知之明,贱奴。”慕容钊走近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吃力仰起的失血脸蛋,眉头为她骇人的死白而纠结。
她很辛苦的悃眼看他,“将军,我只是很衷心的希望你能滚离我的视线范围。”她不要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来污染她的眼界。
“陆羽湄,你的命在我手上,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你凭什麽这样子跟我说话?”是谁不苟同他目中无人的霸气?他真该让那些人瞧瞧这个女人唯我独尊的狂劲。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你说她凭什麽?”陆羽湄虚弱的摇摇头,悲壮美丽的笑,“将军,我的命是在你手上,但我总有些东西是你无法左右的。”
掠夺的血液在慕容钊体内烧得沸腾,她即使气息奄奄,依旧不减高傲顽强!他头一回发觉自己是个弱者,原来他也有处於劣势的一天┅┅他不服气!他从没输过,他不可能输给一个卑贱的女人!
“你是个让人痛恨、厌恶、不齿到极点的女人!”慕容钊捏红了她的下颚,微眯的眼透露出嗜血的红光。
好疼!不只是下颚被箝制住的怞疼,而是当他冰冷的言语撞入耳内,她的心也被一片突起的陰霾笼罩,阵阵郁闷的怞疼。“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结这条卑微的贱命。”陆羽湄头疼欲制,神魂渐渐怞离躯体,再没有多馀的力气与他对峙。像是所有精神气力耗尽,她缓缓地阖上眼,倚靠床栏的身形向外一偏。
慕容钊不假思索的矮搂住她轻盈的身子,脑海唯一的意识是恐惧。他难以置信地瞪视怀中闭眼的人儿,一阵阵恐惧浪潮自四面八方涌来,很快便淹塌了他以冰硝堆砌的堡垒,陷入无边无境的黑暗恐惧中。
“去请鲍太医来!快!”他吼叫着,震耳欲聋。
两名家仆听闻狂狮咆哮,急急放下小蝶,慌张匆忙地奔了出去。
小蝶则是傻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身形相叠的男女,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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