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今早又在大厅等着奉茶给我?」
冥君喝着宫天涯端来的汤药,问出一早从金花口中说来相当幸灾乐祸的消息。\\WwW、qВ5。cOM\\他半卧在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黯淡发色比日前还要更浅一些,已经接近枯萎的稻黄色。
他的房里,死气沉沉,除了浓重的药汤味,还有挥之不去的阗寂。
「嗯。」
「开始想讨好我吗?才刚进来宫家不到几天,就知道想过好日子得从我这边下手?不过我没这么好收服,天涯你放心,我与你同仇敌忾,不会背叛你,无论她费尽多少心血,我都会让她明白『自讨没趣』这四字如何写。」冥君喝完药,将碗递回给宫天涯,也让宫天涯扶着他躺下,并替他盖好被子。
「你压根不打算去喝她这杯茶,是不?」宫天涯伫在他床边没走。
原本闭上限的冥君又张眸觑他,慢慢一笑,「对。」
「既然如此,就直接拒绝她,不给她好脸色,何必如此——」
「这才叫欺负呀。我也想瞧瞧她多有耐心,可以每天端杯茶等我去喝等多少次。」冥君顿了顿,「你想替她说情吗?」
「……」宫天涯没答腔。
明明就一脸想要为司徒百合说话、明明就一脸心疼得要死、明明就一脸准备为了司徒百合跟他翻脸,还在要什么沉默呀?!
「我知道你不会替她说话,你那么讨厌她嘛,讨厌到根本不想让她有好日子过,哪可能还会帮她?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我一个大男人实在不该跟个小丫头玩这种迂回,要就干干脆脆和她作对,耍这种小手段是娘们的行径……我明白,等过几天我身子舒坦些,也能下床时,我就好好去喝她奉的茶。」他特别强调「好好」这两字,语气加重得一点也不好。
「然后拿茶水泼她吗?」
真了解他。「是呀。我不会手下留情,跟她客气的。」
「冥君!不许你这样做!」
「为什么?」冥君反问得很故意,「你娶她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反悔了?舍不得了?」
他就是要逼得宫天涯坦承自己的心意,不让他以仇恨为糖衣包覆着他早在好些年前就情生意动的事实!
「当然不是,是因为——」
「呀,我知道了!因为你想自己泼她热茶,对不对?」冥君与宫天涯的默契向来极好,所以这一回他又立刻猜测宫天涯的心,迳自接下宫天涯的语尾,「我怎么忽略了这点?抱歉抱歉,看我泼她当然比不上你自己泼她来得过瘾,好好,我不跟你抢,把这件趣事让给你,我明天叫金花烧一壶滚烫烫的茶备用。」
「期待得说不出话来吗?」冥君顽皮地眨眨眼。
「你好好养病吧,我先出去了。」宫天涯放下碗,僵直着背,快步推开冥君房间的门,走出去。
「好像玩得太过分了,有点怕天涯一拳打过来,咳咳……」要不是宫天涯念在交情和恩义,他早不知被轰了几记硬拳,被打趴在床角吐血。
冥君看着合上的门板,觉得眼皮好沉。
不想再强撑,他闭上眼,嘴里的轻咳混杂着喃喃自语,「不过做都做了,不能停手,因为再拖下去怕会来不及哩……」
在那之前,他不容许自己睡太沉,不能就这么睡下,还不是时候。冥君,你只能小睡片刻,只能……小睡……
「我交代过你不用再去奉茶,你是怎么回事,将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宫天涯一踩进新房就先赏司徒百合一顿责备。
司徒百合人平躺在榻上,放开长发,让自己躺得舒适,手里拿着书在读,见他进来也没起身,肯将视线挪向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在宫家不是一切都听冥君的吗?他既然没有允准我不用去奉茶,我当然只能照办。」而且明明是他吩咐她要听冥君的话,她乖乖做了,他却又指控她,真是让人无所适从呀。
「你如果去了,只会受罪。」
宫天涯也很惊讶自己一离开冥君的房里,头一件事竟是来向她「告密」。他应该和冥君站在同一阵线,就算不苟同冥君的作法,也该冷眼旁观。可是他却想也没多想就立刻来找她,要阻止任何会让她受伤的可能性。
「哦,你是说冥君会打翻热茶,藉机烫伤我吧。」司徒百合只是轻淡道。
「你怎么知道?」宫天涯吃惊地望着她。
「喏。」她捉起枕畔一本书,翻了几页再递给他,「上头有写。」
宫天涯大略阅读几行,惊讶于书里当真将冥君的打算全写出来,他翻回书皮,看到《幽魂滢艳乐无穷》七个大字。他知道这本书,因为冥君曾嚷着要看,所以他差人去买过一整套。他只大概听说这是滢书,内容火辣露骨,再加上令人脸红心跳的春宫图,在铜鸩城里吹起一股滢艳风潮。
「你既然知道,就该想尽办法避开,而不是傻乎乎去做!」书上都写得一清二楚,女角儿被热水一烫伤,手臂立刻红肿起水泡,到了夜里还高烧不退,心里大受惊吓,三天三夜下不了床,甚至看到热茶就满脸眼泪!
「喏。」她又递给他第二本书,纤指点了点她要他看的段子。
「彩依自以为手脚伶俐,转身后翻,跃了三个筋斗,避开热茶烫身的憾事,孰知这一翻,原先该洒在身上的热茶竟泼到一旁的宝珠,宝珠吃疼,哭得震天价响,林老头看了心痛,忙不迭将人抱进怀里安抚,一时更喝令左右将彩依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宫天涯直觉念出那段文章,再翻回书皮,这次不是《幽魂滢艳乐无穷》,但同样是一本专供人打发时间的杂文。
「嗯,所以想尽办法避开的下场也没多好。」
这是她比较完两本书之后所得到的结论。被烫一下只是短暂的疼,要是被拖出去打五十大板,那是连躺都不能躺,要坐也无法坐的痛呀!
「如果冥君第一次恶整我就失败,他一定觉得难堪,会想出更恶毒的方法整治我,倒不如顺着他的心意满足他,这么一来我吃的苦头会少一些。」
司徒百合突然放下书,侧着身子面向他,水灿眸子瞅住他。
「你是在为我担心吗?」所以才急巴巴赶来叫她别去奉茶,别傻傻的让热茶泼吗?
她问,眼眸笑得弯弯的。
宫天涯以为自己会否定,然而这一回他没有,只是回视着她的笑,看得有些痴。
「就算你心里没有这样想,我也会当你是这种想法。」因为她很会替自己找快乐的理由。她只要假装他关心她、假装他担心她,她就可以支撑下去,让自己觉得自己不傻,「你不用替我烦恼,我没那么娇弱,不会被热茶烫一下就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安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在不让冥君失望的情况下,受最小的伤害。」例如明明没被热茶泼到,也要在地板上滚半个时辰,发出凄厉惨叫来满足冥君。
「你如果开口,我可以帮你,你为何不求助?」为什么不向他哭诉?
「或许,我很害怕自己无助地求你帮忙时,你会拒绝我吧。再说求人不如求己,倒不如不要养成自己的依赖心,我会变得更坚强。」她没说的是——她不认为他会为了她,与救命恩人冥君反目成仇。她有自知之明,也不会想让他为难。
「你明明看起来像朵娇嫩的花,应该要人呵护——」
「你有没有在山野放眼望去看到一大片百合花海的经验?我们哪,只要有上有水就可以落地生根,你以为我们很柔弱,实际上我们坚强得很,绝崖峭壁上也能开花,不要被我们的外表给骗了。」她以自身比拟花,两者有着相似的强韧。
「我只知道,你比我想像中任性。」
「不然你本来以为我是娇滴滴的柔顺乖姑娘,好搓捏好欺负,是不?」
「……第一眼的确是这种想法。」
「看走眼了。」她嘿嘿直笑。以貌取人最要不得。
「的确是看走眼。」不过却不失望。
远远见她时,认为她是花,娇俏美丽,但也楚楚可怜。靠近见她时,她仍是花,却是朵坚强的花,带着不服输也不怯懦的心,在他面前骄傲绽放。
「不过我不承认自己任性哦,我觉得自己还满乖的。」
「那么我叫你别去奉茶,你为什么不听?」
「因为你再早之前要我乖乖听冥君的话、不要违逆他呀。」她还是拿宫天涯话堵回去。「况且,我向他奉茶,是非常心甘情愿。」
「我以为你应该很生气。」任凭谁都能看出冥君是想贬低她的地位。
「一开始很生气,知道他是故意刁难我,给我个下马威,后来听你说冥君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就觉得这杯茶,我一定要请他喝。」司徒百合不习惯地捉捉脸颊,「这句话听起来很虚伪吧?你大概觉得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想骗取你的好感,不过我真的是这么想。因为没有救你,这些年我一直很内疚,后悔那时自己没再多试一会,或许我也能救活你,如果你死掉了,就等于是我亲手杀了你一样……幸好冥君救了你,所以我愿意奉茶给他。他救了你,也等于救了我。」
救了宫天涯的生命,救赎了她数年来的歉意折磨。
「想让你自己好过些?」
「你要这么说也无所谓,因为这是某部分事实。」她没什么好蒙骗他的,也不想狡辩,她确确实实因为宫天涯的存活而大松口气,她从没忘记自己曾经选择不救他,也没忘记当她再度奔回去想寻找他时,面对空无一人的血泊大声哭泣的自责。
所以她感激冥君,谢谢他救宫天涯,谢谢他让宫天涯还能出现在她面前,关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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