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司徒百合看书看到狂笑,铜铃般清脆好听。
宫天涯抹着脸,本该是无力沉吟,突地也跟着她笑。
她真随遇而安,从跌落窟窿大洞里就没听她哭泣半声,也不见她惊慌失措,到底该说她胆量大还是反应迟钝?
「她说……明天想吃梨子李子桃子是吗?」
睡醒在脚边捡到两颗大梨、六颗李子和两颗桃子,司徒百合也不笨,嘴里吃着水果,两颗晶亮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透过洞口往外瞧,却没瞧见半条人影,她心里有数。
她自认为从小到大没做过几回善事,山里的精怪神仙理当不会特别帮助她,那是好人家才有的权利,她是司徒家养的小坏蛋,平时打雷闪电都不太敢离开家门,生怕老天眼一岔,将她劈个半死,所以她不会蠢到以为上天为了眷顾她,让她要吃什么有什么,饿也饿不着。
既然不是老天帮忙,那想当然耳,只有那个知道她摔进窟窿大洞里的人嘛,呵。
「要是午觉睡醒能尝到一颗大西瓜就好了,最好是冰得透凉,吃来一定带劲。」光想就淌口水哩。
当真晌午过后,一颗翡翠碧玉的圆西瓜从洞口滚下来,很巧妙地避开她习惯仰着读书的那块地方,否则瓜破她的脑袋也跟着破。砰的一声,西瓜还裂成四块,方便她食用。
「晚膳会不会有可能滚石榴还是甜橙下来?荔枝也不错,我也有点想吃野山莓……」管它那些水果有没有可能在山林里出现踪影,更不管季节对不对,反正她开了口,那些水果就会自动滚下来。
虽然她也想吃些热汤热菜,不过如果在这种鬼地方都能滚落一盘红烧蹄膀或是一只烤鸭,再加上白饭一碗,感觉太突兀也太刻意了,所以她也别太为难人才好。
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要是她说一句「希望明儿清早,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也主动滚到窟窿大洞里来」,不知道愿望能不能实现?
老是偷偷摸摸不现身,不出手凌虐她也不救她,嘴里说恨她又不明确地报复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她本来是为了逃离他的魔掌才摔到窟窿大洞里来,算算她都摔进来一两天了,那头突然幻化成熏心的恶狼若真有心欺负她,早就趁这大好机会跳下窟窿大洞对她为所欲为,现下放她一人在此……大概是存心想吓她,顺便听听她会不会紧张害怕地哇哇大哭。
那她现在这么悠哉好像很对不起他哦?
司徒百合啃干净清甜的瓜果,拿手绢在清水山泉的水洼里搓洗拧清,将小脸嘴边的瓜液果籽仔仔细细擦掉,顺便抹抹脸蛋,沁凉的冰意让她精神更好。
好,吃也吃饱了,睡也睡足了,该来做些寻常姑娘家遇到事情该有的反应,尽一下她的责任和义务。
「呜……有没有人在呀?救命呀!我被困在这里好几天了,这里好黑好暗好可怕,呜……」
宫天涯听见幽幽哭泣声从窟窿大洞里飘了出来,原先躺靠在林里树梢上的他睁开眼,坐直身子,从这角度望去,只能看见司徒百合半边被洞里照不到阳光的陰蜷身子正背对他,一颤一颤的,好不可怜。
「救命呀,呜呜呜呜……咔。」啃桃子的声音。
他皱眉。之前她不是还读书读得很开心,半点也不在乎身陷窟窿,今天怎么反常了?
「兰哥、一戒、老管家,呜呜……你们都不知道百合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唔唔。」嚼李子的声音。
害怕?他还真看不出来她有害怕过,再说……现在哭也似乎晚了些,她早该在摔昏的隔天醒来先嚎啕大哭一顿,现在都过了好些天,反应也慢得太诡异了。
「百合在这里都没有东西可以吃,要不是靠着树上滚下来的果子勉强填腹,百合就要饿死了,呜呜……好饿,饿到没力气动,而且百合脚上还有伤,不赶快看大夫的话,以后会变成瘸子,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呜呜……夜里蜷睡也好冷,没有被子没有暖火炉,冷风呼呼吹一整夜都没有停,百合都快生病了,呜唔……好甜哦……」最后那句小到几不可闻的赞叹是为了嘴里那颗大梨子的好滋味。「呜,救命呀……呃!」打饱嗝。
宫天涯没法瞧见司徒百合正背对着他,小掌拍着胸口顺气,接着她又打了个嗝,另一手捂住嘴,从他的角度看来,反倒像是哭到梗气。
她还饿着?即使他餐餐刻意挑来又大又甜的果子,仍填不饱胃?
脚还在疼着?即使他夜里刻意点了她的昏袕,不曾松懈地拿药替她涂抹推拿?
夜里身子还觉得冷?即使每个夜里他都拿真气给她当火炉用,替她驱逐寒意,几乎是等到暖阳破云而出才离开?
司徒百合柔柔眼,才刚睡醒,肚子沉了,脑袋也跟着沉,又有些想睡,她干脆侧躺下来——一天哭嚎个几句就够了吧?让他觉得她没有好吃好睡,日子过得也不安稳就行了吧?这样应该能满足他的复仇心了。
觉得自己尽了义务,司徒百合半眯着眸子,将读了一半的《幽魂滢艳乐无穷》继续慵懒读完。
宫天涯见她蜷缩成圈,纤小身躯仿佛一捏就会碎,发间所有精致珠花丝带都拆卸下来,在她脑后泼散成一片波泽,更将她的背影衬得瘦削憔悴。
弄不清楚他为何抡握起双拳;弄不清楚他为何死紧蹙皱双眉;弄不清胸口屏住呼吸的涩意从何而来,他已经从树梢上飞跃下来,几步转折,落入窟窿大洞里。
司徒百合一开始还没听见轻呼呼的衣袂拂动声,会让她从书上抬起头,是因为洞口那一方日光被挡住,让洞里陷入徽暗。
这样读书很伤眼哩……她定睛一瞧,发现那挡路的「乌云」有个很魁梧的形状,而且还是人形……
她身子一翻,直勾勾与俯视着她的宫天涯四目相交——
她眨眨眼,他也眨动黑睫,两人似乎都被意料之外的情况给震得反应不及。
他以为会看到她挂着满脸狼狈泪痕,哭得眼红鼻子红,可是她没有,她嘴里正叼着半颗桃子,两颊好看的红晕是因为刚读完一段辛辣刺激的床第交战,看得小姑娘好生害臊,偏偏又贪着想看才导致而来。
「你根本就没事!」宫天涯直觉受骗!
司徒百合被吼得很无辜,「我没说我有事呀。」
「刚刚是谁哭嚷着肚子饿、哀号着脚痛,又抱怨夜里好冷?!」他以为她哭到晕厥。
「是我。」她的确是那样嚷嚷没错,不过只是嚷给他听,心想他听到她哀号,应该会心里很高兴,有种凌虐她的乐趣。
「那为什么你现在看起来好得很?!」
司徒百合听他如此一问,很难不想偏,毕竟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很狰狞、很不高兴,明摆着就是不乐见她好端端的。
「你跳下来是想看我真的饿到缩着一动也不能动,脚踝肿得几乎要废掉截肢,还有身子抖得像落叶,最好是受风寒病到连醒都醒不过来?」
当然不是!她说的那些,他并不乐见……
不对,他为什么不乐见?他应该好生期待才对!
「不然你以为呢?」他寒着声反问,不给她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那真是可惜了,没让你看到你想看的。」她扁扁嘴,闷着声。对呀,她在憨蠢什么?!她可没忘了这个男人恨她哩,他怎么可能会……担心她?
「你如果打定主意要虐待我,为什么要丢水果给我?干脆饿死我不是更省事?」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容易。」
「喔——」她拉长了声音,细眉挑得高高的。
原来如此。是她过度误会他的本意,还以为他是抱着好心好意……原来人家不过是想藉着几颗果子,在不饿死她的情况下,将她困在窟窿大洞里好好享受这种折磨,她还感动得乱七八糟……笨百合!你笨死了!
她又翻回原位,看书而不看他,才一会儿又翻回来面对他。
「我本来晚膳想吃石榴或甜橙的,现在你不用特别替我找了,找来了我也不会吃。」语毕,人又翻回去,拿着美背对着他,不再理睬他,也不让他看见她鼻头逐渐泛红泛酸的丑模样。
「你——」
她竟然和他闹脾气?!
好,很好,他就不信她多有骨气!
豪气话谁都会说,能否贯彻始终才是重点,她说晚膳不吃,他也省功夫,一顿不吃饿不死人,反正肚子是她的,想挨这种苦,他就成全她!
等她明天饿极,还敢如此拿乔吗?
宫天涯不跟她罗唆,飞身离开窟窿大洞。
他不信明天一早随便拿个水果到她面前,还能不获得她涕泪的叩头感激!
哼!
可惜宫天涯料错了——
翌日清晨,天际初白,宫天涯便到了窟窿边——嘴上说不在乎,可他心里还是百般在意的。
一颗果子从他手上滚下洞里,立刻又给人抛丢出去。
果子不死心,二度进洞,也二度被拒于门外。
好,这颗果子看来很酸很涩,不讨人喜欢,换一颗红通通的小苹果丢下去。
小苹果同样被抛出,砸在石上,碎成一摊果泥。
没关系,今天胃口不好,对苹果不青睐,那么宝石一般引人垂涎的西域葡萄呢——
葡萄一颗一颗被拆下来,再一颗一颗全抛出窟窿大洞。
宫天涯忍着火气,这回改丢一包油鸡,油鸡又油又香,这味道恐怕是饿过一天的人所无法抗拒……
照丢。
斩了翅膀的油鸡又给抛飞到半空中,落回他脚边。
早膳吃太油腻也不好……换几颗软包子,内馅有青葱鲜肉也有豆沙,要咸要甜任君选择——
包子被一拳打扁,可怜兮兮地掉出内馅,尤其是豆沙馅,看起来仿佛是包子惨遭杀害,死不瞑目地吐出满嘴鲜血,无情被弃尸荒野……
这个挑衅太明显了,完全和他杠上!他相信若她手上有支笔,她定会在豆沙包的外皮上写着他的名字!
「不吃,饿死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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