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报社里一迳的忙乱着,赶着采访、赶着截稿、找库存资料、影印、传真,你来我往,在走道上随时可与同事擦肩而过但却没时间微笑打声招呼,沸点的气氛一直在滚烧,电话声响更是从未间断的惊人。/wWw、QВ⑤。coМ\\
黎若桐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她正在写一篇采访特稿,由于负责的是家庭生活版面,她没其他同事的重大压力,也没有一般在报社工作的人所特有的过度神经质,她总是有条不紊的处理每一天的版面,若有突发状况,她也都会镇定自若的应付过去,这就是她为什么会一直被总编辑器重的原因。
一个优秀又有冲劲的记者固然难得,但像黎若桐这么沉稳又聪慧冷静的记者更是难求。
所以她在报社里的地位不只局限地负责家庭生活版面而已,每天至少要拨两个小时出来帮主编处理一些报社的大小事件,有点类似秘书的工作,只不过她还是挂名记者就是。
这篇专访是她相当欣赏的一对商界模范夫妇,他们同甘共苦一起走过三十年的结漓岁月,两人都已年近五十却还对另一伴拥有着深厚的爱恋和情意,男方没有在事业成功时出轨过,女方也一直扮演着温柔体贴的角色,育有两子一女,如今儿女均事业有成……
黎若桐不禁放下手中的笔,微微的发起愣来。
这么平凡又恒久的生活是她所一直响往的,她甘于平淡,也安于稳定,但是她心里知道,尽管只是这么微不足道的梦想,也永远没有实现的一天。
她选择高堤,也就等于选择放弃自己的渴望。
选择……黎若桐哑然失笑了。
她自嘲的想,或者那不是选择,只是一种水道渠成罢了。她和高堤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对于这点她一直弄不明白。
自小一起在育幼院长大,她柔弱,是大家欺负的对象,而从小时候就冷峻内敛的高堤则是自己的保护神,他为她打了无数的架,也为她时常被院长处罚,当自己偷偷在一旁为他心疼掉泪时,高堤则都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共同相处了近二十年,两个孤儿都同样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同样提被父母所遗忘的人,没有家、没有牵挂,这样的结合似乎是最理想的,两个人由无到有,共同创造一个家……
但是为什么她会一点踏实的感觉都没有?
五年前她只身来到台北,切入社会又毫无背景,比她早三年到台北的高堤自然而然的以亲人的身分处处关照她,那时他已是道上的狠角色,几乎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有高堤的照护,自己确实方便许多。
就这么一路走来,自己变成他的女朋友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而高堤也对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毫无异议,她知道身在黑帮引诱非常多,高堤身边却从没有出现过别的女人,他对她一直很有诚意,甚至她也知道,如果自己提出要结婚的要求,他也不会反对。
她不知道面对像高堤这样复杂的男子该怎么做才好,他对她很好,也很温柔,但自己却从未感受到他的爱,他从不强迫她,也从不勉强她,但她却不认为那是尊重她的表现,反倒让她完全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有时候他的人明明在她身边,但她却充满了无力感,就连在吻她时,自己竟还是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那种距离,她不知该怪罪于自己的敏感,还是他难以捉摸的心。
或许他们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个错误,两颗不健全的心凑在一块,有时候非但不能让过往的伤痛痊愈,反而愈会时时提醒着自己不能去忘记那段黑暗的童年生活,而,这不是她所想要的。
几次她想劝高堤脱离黑道,结果都是徒劳无功,她不能谅解,也无法认同高堤的作法,为什么像他们这种毫无家世可言的人,想要获得立足之地就非要靠打打杀杀不可?难道他就不可以好好找个安分守己的工作吗?为什么他无法明白她渴望安定平淡的心?过去二十几年来无依无靠的日子自己已经过怕了,她真的不想再继续,真的不想……
“若桐,二线电话!”
同事的声音在她耳边扬起,黎若桐蓦然由发愣中回过神来。
按下闪红色灯号的键,她接起电话,“华人报,我是黎若桐。”
“若桐,在忙吗?我是峰岸。”
此时听到徐峰岸温柔的声音,她忽然感觉轻快了起来,适才的沉重暂时挥别了自己。
“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没去吃饭?”她微微一笑问。
“你呢?怎么也没去吃饭?”徐峰岸柔声关心的说,“你常闹胃疼,医生说过要你三餐正常,你又忘了遵守。”
“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黎若桐笑了笑,接着又点萧索的接口:“反正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胃口,待会喝杯牛奶就算。”
“这怎么可以?”他责备的说,“难怪你的胃疼一直无法改善。”
“或许吧!”她淡淡的一笑,没有反驳他。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起吃个中饭。”徐峰岸半开玩笑的说,“你没胃口没关系,就当是陪我,可以吗?”
黎若桐静默了,该去吗?徐峰岸对她的心意无法装作不知道,明知道这是不对的,却又抗拒不了他的款款柔情,每当他凝视着她时,自己的一颗心就快夺胸而出,这样不由自主动情的反应,她总会暗自嘲笑自己认识徐峰岸才不过半年而已。
半年,六个月的时间。
这半年来她一直处在矛盾之中,虽然每当他们有机会单独相处的时候,徐峰岸总对她以礼相待,他们连手都没有交握过,只有眼神的交流,虽是仅仅如此而已,可传统如她,仍有种背叛高堤的污秽感。
黎若桐痛恨这样的自己,人在高堤的身边,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她更不愿意自己变成离间这两个男人友谊的凶手!在道义上她该属于高堤,但是在情字上,她却又心系着徐峰岸……
她叹息了。
“若桐,你还在吗?”徐峰岸的声音有点懊恼,“如果你不想出来的话,就当我没提议过,我不该勉强你的……”
“不!不是的!”她急促的说,听到他落寞的声音,她这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见他,下地狱也罢,她不想再压抑自己了,她要见他!
“你答应了?”他问,带着狂喜的震颤。
黎若桐顿了顿,调整自己的情绪后才强自谈笑风生的说:“就为了前几天你看到那则银行抢案新闻后专程赶来看我,虽然出事的不是我,但冲着这份心意,我就该请你吃顿饭的,不是吗?”
约好时间挂掉电话后,她重新拿起笔,打算在午餐约会之前完成那篇特稿,写着写着,她莫名其妙的开始说服起自己来。
答应徐峰岸的邀约只是想谢谢他而已,这是一种礼貌,就像朋友间的交际应酬一样,吃个便饭,不去就太奇怪了,这很平常……
喔!黎若桐颓然的又放下笔,这薄弱的说服理由太牵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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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醒程一脸不悦的坐在病房的沙发里,常毅刚带两个人去帮她办出院手续,而眼前则是二十几个西装笔挺的帮里兄弟来保护她回去,对医院这种场所来说,如此的声势是够盛大吓人的,但很显然贺醒程对这一票来接她出院的成员并不是很满意,否则她的神情不会那么不耐烦。
“我问你,高堤呢?”她将语气弄得满不在乎,随便问了其中一个。
“帮主?”被点名的人愣住了,“我不知道,帮主经常行踪不定。”
“行踪不定?”她冷嗤一声,“他以为他是楚留香啊!”
好一个嘲笑,但天知道贺醒程在美国时,穷极无聊的跟着那班叔叔伯伯看了许多港剧录影带,其中她最迷的就是楚留香这个角色,她爱死了香帅那种风流惆傥的随性,但放心好了,打死她也不会吐露这个秘密。
她是堂堂“风云际会”的帮主接班人,怎么可以间接承认迷上现在篡她位的家伙,高堤是她的对手,自己要与他誓不两立,打听他的行踪只是为了掌握敌情,不是因为自己这几天有点想他……
“醒程,手续都办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常毅不知何时已喜孜孜的转进病房来,带着一脸宽慰的笑容对着她说。
贺醒程突然对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有点心虚,好在没有人看出来。
她有点得意的想,这一、两年来的EQ自我训练可派上用场了吧!她是彻底实行了喜怒不形于色,只要高堤不在,自己总能控制情绪的,瞧,连常叔这样的老江湖都没识破她。
她站了起来,除了常毅与她并肩而走之外,其余人则跟在后面,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出病房。
“常叔,高堤为什么不来接我?”贺醒程理直气壮,挺傲慢的说,“他看不起我对不对?他看不起我,就等于看不起我爸爸,这样的人没必要留他在帮里,我真不明白我爸爸欣赏他哪一点?”
“醒程,你好像对帮主很有意见?”常毅微微一笑问,他虽然人老,但心不老,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我是对事不对人。”她微微扯高嘴角为自己辩白,“虽然他贵为帮主,但我也不是无名小卒,论情论理,他有什么理由在我出院的时候不见人影?这不是看不起是什么?”
“他知道你今天出院,可能临时有事担搁了时间。”常毅好整以暇的说,“也许他现在已经在家里等着为你庆祝出院了呢!”
“常叔,你似乎对他很服气?”贺醒程很呕又很不以为的问。
常毅打太极拳的笑了笑,“我找不出可以挑剔他的理由。”
“看样子他对收买人心很有一套。”她冷淡的嘲弄。
谈话间他们已经步出医院,冬日的阳光令人精神为之一震,贺醒程深吸了几口气,当她打算表现卓越风度放弃与常毅谈论(或者是诋毁)高堤时,她却看到了他。
他的跑车就停在医院的正门口,隔着花园,她突兀的停下脚步,这举动使得她身后那二十几个汉子也紧急煞车。
高堤颀长高壮的身躯半倚在跑车上,嘴角衔着一抹堪称绅士的笑容,修长的双手在胸前交叉,而她也注意到了,今天的他非常不一样,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装。
深蓝色两排扣式西装充分表现出高堤洗练沉稳的男性魅力,此刻的他像一个游戏贵族,而长发随意的绑起则让他带着点轻狂和不羁的性感。
贺醒程不能否认,也很难否认西装革履的他的确具有另一种吸引力。
“醒程,说人人到,你们可真有默契。”常毅会心一笑,别有深意的说。
她的心猛地一震,极力强装无动于衷的说:“我不会希罕这种迟来的诚意。”
嗤之以鼻完毕后,她从容的继续往前走,然后从容的在高堤面前停下来,与他保持三十公分的距离。
“希望我不会来得太晚。”高堤先打量了她几秒后,率先开口。
“也希望来接我出院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不会浪费高先生你太多宝贵的时间。”贺醒程比他还客套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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