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自己的名字都简直看不懂。
“报纸上有关于帕拉斯死亡的消息吗?”
她大声读道:“由于尚未查明的原因,一名叫做阿轮-帕拉斯的男子在他开的饭店里被殴打致死。许多外国人似乎卷入这一罪行。有一涉嫌人在逃窜过程中坠入水中,后驾驶小汽车与一载货汽车在港口区相撞时被捕获。对其他参与人员警方正在缉捕中。尤其紧迫的是追寻一名美国人,他曾在受害人所开的饭店里居住两天后销声匿迹。危险的罪犯们为摆脱追捕者曾多次使用射击武器。”
黛莎折起报纸后便启动汽车。
“我想我到最近的警察执勤站就去检举这些家伙。”她沉思地说。
尽管情绪激愤,她还是把车径直开回了寓所。在那里我们度过了一个互不蚤扰严格隔离的夜晚。我把皮箱提到楼上去,放在桌上。
“您要价五千美元。”我一边说,一边解开皮带,打开箱锁,把箱盖高高抬起。我把五扎,每扎一千元美钞扔到床上。
黛莎急忙跑到桌前,想瞟一眼皮箱里的东西。我没等她停下脚便把箱盖“啪”地一声关上。
“您的钱在那儿。”我指指床上。
她掉转过去,慢吞吞地走到床前,收起钞票。她把钱久久地拿在手里,看看我,瞧瞧箱子,又瞅瞅手里的钱。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她很美,宛如她博物馆里的一座塑像。可是我有一种感觉,似乎她正在琢磨可以用什么方法检举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最后,她把一捆捆钞票塞进了身上牛仔裤的所有口袋里。
“时间已到。我们该上船了。在‘伊拉克利翁’号上,警察是不会去寻找一个迷恋射击的美国黑帮分子的。”
将近三点钟的时候,一辆出租车把我们送往比雷埃夫斯的港口。靠着防波堤停着长长的一排排白色和蓝色的游艇。
几十辆大客车相继驶来,涌出一批又一批的旅游者。
在参加欧洲之旅的同胞们大声喋喋不休的人流中黛莎和我上了“伊拉克利翁”号。有一位服务员从我手里夺过鳄皮箱,提着它走过B舱面的舱房过道。我紧跑着跟在那男服务员后面,直到他把我的皮箱放在B-48的舱房里,深鞠一躬对丰厚的小费表示感激之后,我才轻松地吸了一口气。
我锁上舱房,向会计室走去。会计是一个肥肥胖胖的大块头,不停地微微笑着。他的英语肯定是在得克萨斯学的。
我把票簿递给他,并讲起护照尚在大使馆的故事。
“哦,这可有些麻烦。”他说道,脸上虽然仍旧挂着微笑,但却令人忧虑地不断摇头。后来他瞥见票簿封页下夹着的钱,微笑便爽朗起来。“对于这些麻烦嘛,您不用去伤脑筋,先生。我将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离得您远远的,拉弗特先生。愿您在‘伊拉克利翁’号上旅行愉快。”
黛莎刚离开她在A舱面的舱室,我就碰到了她。
“如此豪华的旅游我还从来没经历过。”她说道,“我还要上岸去一下,船要在七点钟才起锚。”
“我跟您一起去。”
她把长发往脖颈后一甩,微笑着说:“不行。”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我跟前。
“黛莎,您若是告发我,您就休想得到您的美元。对我的脑袋还没有悬赏呢。”
她一拧身便挣脱了我抓住她的手。
“不用慌张,我的朋友。我落下我的写生簿了。就这么回事。”
她匆匆跑下弦梯,消失在停放着的大客车之间。
我只得无可奈何地留下来,心里还确实有些发慌。如果她去找警察,那么这场游戏就该完蛋了,而在美国的某个地方,就会有一个女人恐怖地死亡。
参加环游的旅客把所有的甲板都挤得满满的。他们当中的美国人,个个手里都有一份饮料,嘴里都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在西西里、巴利阿里或者其他任何他们刚去过的地方的见闻和经历。满脸严肃的德国人无一不在翻阅自己手里的旅游手册,而一群南美洲的女人们则在争先恐后地炫耀自己在雅典采购所得。
在起锚前十分钟,黛莎跨下出租车,疾步跑上弦梯,一头便撞见了我。
“我真说不出地高兴,您可回来了。”
“谁会甘心放弃五千美元?我把钱留在了船上,拉弗特先生。”
“别叫我先生!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在您那儿睡过觉。”
“在我寓所里睡过。劳驾,在这一点上请您要把话说得准确些……那我该叫您什么?”
“叫‘杰瑞’不好吗?”
“您不是叫杰拉尔德吗?”
“‘杰瑞’也是杰拉尔德的一个简称。您想想我们上一任总统!”
“行,行,就叫杰瑞!我要去换衣服吃晚饭。咱们在餐厅见吧。”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在A舱面的舷栏杆处拐过去,举起一只手朝我挥一挥表示致意。
她并不是因为落下了写生簿而上岸去的吧?回到船上时,她的两只手可是空的呀。
四小时以后,当“伊拉克利翁”在灿烂的星空下驶向它第一个环游目的地时,我和黛莎正在后甲板上兴致盎然地跳舞。
我第一次看见希腊女人穿着一袭连衣裙,从一个双腿修长、男孩子气十足的姑娘蓦然变成一个楚楚动人、魅力无穷的女人。在两次舞曲之间,我们在酒吧享用饮料。黛莎偎依在我的身边。
“环游结束后,你打算于什么?”她问道。
“它才刚开始呢。我不想现在就来谈结束。”
“在这趟环游中总会有些事情发生,不是吗?”
“我估计所有的游客都盼望有些事情发生。有好结局的**打俏、某种特殊的经历或者……”
“你很清楚我指的绝不是什么**打俏。”她黑色的眼睛愤愤地闪着光。一个大高个儿的男人,从他带格子的茄克可以看出是个美国人,正在朝我们走过来。
“您听着,我的伙计,我认为您把整艘船上最靓丽的女孩儿据为己有是十分不体面的!”他嗡隆嗡隆地说,“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她跳一曲舞!可以吗?”
“请您问她本人!她是成年人。”
“为什么不行?”黛莎说着便挽起那人的胳膊,随他进入舞池。
我向酒吧招待示意给我再把杯子斟满。这时有人碰碰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
眼前这个男子肯定不是美国人。他比我矮一头,长着一张生面团似的面孔,两只钮扣似的黑眼睛活像两颗葡萄干。嘴巴生得颇不对称,上嘴唇短,而下嘴唇厚大并且红润。深黑色的直头发紧贴在脑袋上。
“您为什么把这姑娘带上船来?”他没好气地问。
“因为这是拦不住的事。”
“谁把帕拉斯杀死了?”
他说的英语带着生硬的口音。
“您是我的伙伴吗?”
“有可能!如果我们不往后撤的话。不过这取决于你们。假如你们不可靠的话,我们就不卖。”
“跟一个知道姓谁名谁的人才好说话。”我有意要套出他的身份。
他寻思片刻,好像是在琢磨应对的办法。最终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姓名:“列夫-富朗基斯。”
“你好,列夫!帕拉斯被勃洛斯基的人杀了。我也被他们抓住并拽到他们的头儿那里。”
他恬一恬肥厚的下嘴唇。“勃洛斯基在雅典吗?”
“你们不再供应他,使得他陷入困境。于是他便把他一个个大猩猩似的暴徒们塞进飞机里,企图搞垮我们的买卖。”
“勃洛斯基提出的价格比你们老板低百分之三十。”列夫-富朗基斯说,“他在五次供应中弄虚作假,没有按照真正的市场价格付款。”他显出对此十分恼火的样子。“您是怎么从勃洛斯基那里逃脱的?”
“我运气不错。他们运送我的汽车被卷入一场车祸。我逃出来,但必须完全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离开。这样,您就可以得到为什么带来这位姑娘的解释了。花了五千美元才使她终于相信叫警察是件不划算的事情。”
富朗基斯呷一口他杯中估计非常甜腻的红色浓液。
“那么勃洛斯基呢?”
“谋杀帕拉斯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的一个手下人被逮捕。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认为勃洛斯基是一个不屈不挠的老家伙。只要他了解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就是顶着风也会出现在万无一失的地方。他租了一艘船。”
“一艘船顶个屁用。过去我们从伊斯坦布尔卸货。现在已经不行了。我们新的卸货地点勃洛斯基根本不知道——我想,我们可以把勃洛斯基甩在一边,如果……”葡萄干眼睛闪烁起亮光。“钱在您这儿!”
“种不同的货币,共计五百万美元,扣除我得给那姑娘的五千美元。”
列夫-富朗基斯转过头去,细细地观察着黛莎。此时她正在跟那个美国人疯狂地扭摆着,像是在下面第三大道的所有迪厅里正经学习过似的。
富朗基斯撇着肥厚的下嘴唇。
“我可不喜欢那姑娘。”
“您是这艘船上,包括船员在内,惟一一个持这种意见的男人。”
“哦,作为女人,我喜欢她。作为一个人,我讨厌她。”他把他的酒一饮而尽。
“明天‘伊拉克利翁’在桑托林岛抛锚停泊。所有的乘客都将上岛去游览。请您留在船上!我到您的舱室里去,跟您谈谈交货的价钱。”他付清酒吧招待送来的账单。“您得设法让您的女友去参加游览!我想跟您单独好好谈谈。”他转身要走,但又回过头来。此刻他白面团似的脸上露出一副滢荡的色相。
过了一小会儿,黛莎和那美国人走到酒吧来。我的同胞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你的姑娘真够劲儿,伙计。”他说,“我们来为她掷一把色子?还是为她赌喝酒?谁先醉倒在地,谁就算输!”
“不干!”我直摇脑袋。“你最好马上离开!不然你会愈来愈下流,不堪入目。”
说着,我轻轻地推着黛莎离开酒吧,把她带到甲板上。
“明天我不参加游览。”我告诉她说。
“你不想看看桑托林岛?那岛可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
“买卖要紧。”
“可怕的美国作派!”她大声说道,向前一弯身,轻轻地吻了吻我。
“晚安,美国佬!”
第二天清晨,我发现黛莎说得一点不错。那岛屿真是大自然的一个奇迹。在几千年以前,火山爆发把它崩成碎片,残留物千奇百怪地堆积起来,高达数百米,陡峭地挺拔于黑绿的海水之上。一艘艘小摩托艇把旅客们从抛锚的“伊拉克利翁”号运载到小岛上去。我看见黛莎坐在一艘小艇里,身旁是那个昨晚在酒吧里愿为她赌色子或者赌喝酒的高个子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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