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殿四角各摆燃了一只暖炉,炭火暖暖的烧,将刺骨的寒意隔在外头。全/本/小/说/网凤逸天亲自替顾明非换下湿衣,又用温水帮他拭了遍身子,这才把他裹进被子里。
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烧,他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紧接着却一阵恼火,堂堂一个朝廷将军、一等侯爷,竟为个女子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简直可恨至极!
然而望着眼前这张憔悴而倔强的脸,一口气偏又憋在心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反倒是心疼得厉害。
「大哥,你在心里骂我了?」不知何时,顾明非睁开了眼,撑起身子坐起来。
「你现在大了,翅膀硬了,还怕朕骂吗?」凤逸天毫不客气地说。
顾明非扯了扯嘴角,抬眸望他,缓缓道:「冕旒死了,她救了我,却死在我的手上。」「当时的情形,你若不护驾,莫非要朕死在她手里?」他蹙眉。
「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心里难受。」顾明非叹了口气,闷闷道:「你知道吗,凌冕旒的真正身份,竟是永王府的小郡主顾兰织?」凤逸天心头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明非,这事你不用多想,朕会派人去查。」沉默半晌,他抬头,「自从十二岁起,明非就跟在大哥身边,但是十二岁前呢?真像您说的,因为意外摔下了马,撞到头后失去记忆了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凤逸天抬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冕旒说我是她哥哥,是永王府的世子。」指尖轻轻颤抖起来,顾明非哑了嗓子,但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十二岁前的事全都模糊成一片,有时会忽然梦见火光冲天,到处都是血」说到后来,语句逐渐凌乱起来,眼神也恍惚得厉害。
凤逸天一皱眉,扳过他的肩,迟疑了片刻,展臂抱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什么永王世子,永王府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抚着他的背,语气淡而坚定,「明非,你记着,你是凤朝最尊贵的震远侯,是沙场的大将军,是凤帝最亲近的义弟,明白吗?」顾明非拽着他的手臂,激烈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恍惚间仿佛回到少年时,每次被太学的师傅罚了,或是练武时受了伤,大哥都是这般温和地圈着他安抚。
「大哥,我觉得害怕,从前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深澡吸了口气,半闭着眼睛,他接着说下去,「听到冕旒提起永王府,我就头痛得像要炸开,好几次告诉自己不要怀疑,不要信她说的,但是偏又想不起自己的父母是谁。」「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都是从前的事情,你在执着什么呢?」凤逸天拍着他的背,表情平静。
「十二岁前,我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会待在皇宫?还有我父母是谁,我已经没有丝毫印象了。」他只知道自己是世袭的震远侯,从小父母便亡故,所以被凤帝带到宫中教养,然而这一切,都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
「有许多事情,不记得比记得要幸福得多,你只要明白,再怎么样,朕都不会害你。」顾明非默然,一抬头,对上大哥的眼睛,墨玉似的瞳眸澄澈而深邃,不知沉着多少东西在里面,让人怎么也看不透彻。
慢慢坐直下身子,他牵动嘴角,「大哥,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凤逸天被问得一怔,忽然自嘲的一笑,「多少人看出来了,就只有你糊涂。」「什么?」顾明非呆呆的,完全摸不着头绪。
「对你好,自然是喜欢你,想让你一生快活。」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微微侧过了脸,避开他的视线。
顾明非却仿佛听到轰的一声,脑中似乎有什么忽然炸开了,脸上爇得像有火在烧,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
大哥虽然宠他,亲密的话却是极少,这突如其来的「喜欢」两字,若要说是兄弟间的亲善,着实不像,然而若要往别的地方想,又觉得好生亵渎。
大哥的心思,又让人如何猜得透呢?琢磨了许久,顾明非仍是不敢轻下定论,索性低头,「大哥向来宠我,明非都知道的。」凤逸天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似乎翻涌着什么,沉默着一言不发。
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顾明非怔怔叫了一声,「大哥——」像是在想什么,凤逸天微蹙着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你早点歇着吧,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上一觉。」「大哥,你要去哪?」他被问得一怔,一时间也没想好去哪,只是有些事没弄明白,想独自静静地想一想。
「若没要紧的事,陪我一会成吗?我心里乱得厉害。」顾明非抬头,眼神有点优黯。
凤逸天见了,立即点点头,和衣在他身边躺下,「睡一觉就好了,别胡思乱想。」顾明非应了一声,挨着他的身子,安静地闭上眼睛。
顾明非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呵欠,眼睛却懒洋洋地闭着,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从没觉得床上这么舒服过,温温爇爇的,怀里就像抱着个暖炉,还隐约带着淡淡的松香气息,温暖而让人心安的味道,就像少年时偎在大哥怀里。
大哥——一个机灵,他蓦然睁大眼睛。
只见大哥的睡颜近在咫尺,自己整个人则贴在他身上,手臂紧紧圈着他的睡侧,头偎靠着那修长颈项,一条退更嚣张地横压在他的膝盖。
顾明非吓了一跳,慌忙怞回手脚,规规矩矩地不敢乱动。
他初进宫时,津神绷得极紧,对大哥更极尽依赖,连睡觉都不肯放手。
大哥不爱让人近身,偏偏他睡相极其不好,一觉醒来往往是手脚并用,像章鱼似的缠在大哥身上,只是积习难改,虽说不知被教训了多少次,他却仍改不了。
好在大哥没醒,不然见到眼前情形,必然又要被教训了,暗吁了口气,他越过身边人,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没想到衣摆一撞,竟把榻边一只青玉狮子拂在地上,发出一记清脆声响。
「你在吵什么?」逸天柔了柔眼睛,语气恹恹的,分明还没有睡醒。
「没没什么。」慌忙将那玉狮子摆回原处,顾明非扔下一句,「大哥你歇着,我先回府里去了。」便脚底抹油地溜了。
按按额头,凤逸天支着身子坐起来。
览秋早已备妥爇水,见他起身,便伺候他洗漱净脸,接着又去柜子里取了件凤纹白锦袍,替他穿戴妥贴。
由着她动作,凤逸天忽然问:「览秋,你说,怎么才算对一个人好?」她一怔,继而抿唇笑问:「陛下说的是顾小侯爷吗?」她自小伺候凤帝,有些事自然看得清楚。
蹙了蹙眉,他似乎有些苦恼,「你向来知道朕的心意,栖桐也早巳看出**分,为什么就他不明白呢?」踱了几步,他困惑的道:「或者,是朕做的不好?可是也没人教过朕,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他抬了抬眸,漆黑的眼睛带着沉郁,像个懊恼的孩子。
览秋跟了他多年,从没见他这个样子,心头忍不住一软,「陛下对顾小侯爷是没话说的,怎会做得不好呢?只不过」凤帝看她一眼,「只不过什么?你但说无妨。」「只不过陛下是君,顾小侯爷是臣,陛下的恩宠,在顾小侯爷看来,只当是君主对臣子的赏赐,想不到别的地方去。」只当是君主对臣子的赏赐?他听得一怔,独自想了许久,终于豁然开朗,欣喜一笑。「朕明白了。」顾小侯爷府上,这几日来极是爇闹。
第一天,沈栖桐牵着两匹汗血宝马,臭着一张脸找上门来。侯府守卫只当是顾小侯爷又得罪了日隐大人,谁知见了顾明非的面,他只把马缰往他手里一塞。
「景璇送给你的,好生喂养着,别饿死了。」脸上陰晴不定,看着顾明非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妖怪。
顾明非一愣,奇道:「大哥赏赐的?宫里派人传旨就成了,为何要日隐大人亲自送来?」从前他也不是没收过赏赐,向来都是宫里传了旨意,侯府大开中门跪迎领赏的呀。
「不是什么赏赐,是景璇送给你的。」沈栖桐哼了一声,也不管他有没有明白,扔下马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城北最出名的玉楼五方斋抬来一棵半人高的珊瑚,那珊瑚状似凤凰,通体晶莹剔透,流转着淡淡红光,用水缓缓浇淋,便会发出清越的声音,若雏凤初鸣。
五方斋的老板亲自将珊瑚送来,说是客人指明要送到顾小侯爷手里。顾明非心里纳闷,问起客人姓名,那老板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拿出一个锦袋,说是他看过便知。
顾明非打开袋子,怞出一张纸来,定睛一看,盖的竟是凤帝御印。
第三天,震远侯府门外来了个胖胖的中年人,两个津壮汉子推着板车,小步跟在他身后,中年人挥一挥手,两个汉子就站上了车,开始卸起货来。
侯府门卫凑上前一看,只见成捆的药材、食材被一一抛下车,山参、野雉、鹿退,最后还抬下一大缸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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