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遇到了谁。”
“不同的。你忘了我当年原本想以三十两卖断一生吗?真要卖了,今生今世,我只能以奴才身分度过此生,再没能有其它奢想的。幸好那时我既瘦且小,没人肯要。”
他这一提起,倒也令她想起来——
“对了,後来你还想以一百两卖十年给赵府。如果当初真的卖了,你就是今年才能得回自由身呢。”
“所以我得谢谢你。”他低声道。
她不好意思的笑。
“不必了,那是牙婆的职责嘛,让每一个出来工作的人适得其所,而不必遭人欺凌剥削。你是很好的例子呢,老让我拿来鼓励那些栖流所的孩子…”
他面孔凑近她:
“你觉得我…配得上你吗?”她好耀眼,如今小有成就的他,是否堪堪配得上她了?
元初虹讶然看他:
“你在说笑吧?是我配不上你才对啊,我都是个老女人了——”有时她心中会因此而感到自卑啊…
他瞪眼!
“老?你还比我小三个月呢。以前骗我叫你姐姐也就算了,现在你还想托大!”她就是这一点可恶。
“不是的,女孩子年过二十未婚,通常也只有想娶填房的男人不会嫌弃了,我现在二十二——”
“就算二十二,也还是比我小!”他完全不了解她这是哪门子说法。“如果你说自己老,那我岂不更老?”
元初虹叉腰——
“你怎麽还不明白?二十二岁的你有钱、有前途,正是男人最得意昂扬的年纪;可女人不同,过了十八岁未婚,就像元宵节过後的灯笼,没人买啦!贱价送人也——”
“我要的,送我好了。”他摊开双手。
“喂!贪小便宜也不是这样做的。”接得真顺口,可恶!
他笑:“我是商人嘛,低价抢进,哄高价卖出,一向如此。”
“你啊——”看起来仍是忠厚相,但嘴巴可俐落了。冷不防就给堵住了话,她叹口气。
他伸手盖住她手背,轻道:
“别再说那些无谓的事了。我没想过那些,只一心想著要同你一起过日子。”
她低著头,问出心中搁置已久的疑惑——
“为什麽是我?”
他一怔,没能立即有答案。
就是她了,还需要想出个为什麽吗?
想著她、念著她、挂心著她,家人要他娶妻时,他因人选不是她而满心抗拒,赵大爷不断暗示女儿任他选为妻子时,亦是坚心不动,管她赛若天仙、美如西施。
总觉得若不是她,他根本扬不起丁点娶妻的兴致。
什麽为什麽?因为想与她过日子呀,还需其它的为什麽吗?这教他怎麽说个真切啊?
元初虹因他的静默而想抽回手,但他不肯放,反而执起她手,指掌相扣。
“你…了解爱情吗?那些在诗词中不断被歌颂的东西?”他问。
被她怔住了。不久,呐呐地承认:
“我不懂那东西。我们只是市井小民,不是…诗人或…有闲情的人。”
他直视著她——
“我也不懂。多年来我都全心於工作,没有闲情去思索感情,也不曾憧憬。我只是…一直想著你。以前谨记你的教导,学著做人、学会笼络人心…後来,也许是十六岁那年知道你与我同年之後,心境开始不同,我还是想著你…如果,人与人之间,终须与某一人共度一生,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芳心震动不已,为他朴实却真诚动人的话。
“年迴…”
“你呢?为什麽愿意嫁我?你一直不愿嫁人的。”他问得急切。
当他坦诚的言词安了她徨惑的心之後,也需要她坚定的保证来安他怦然的心。纵使早已订下终身,但心呢,心是否愿意交付?
“我…一直不愿嫁,是因为啊…”她柔柔地呢喃:“早先,怕被羁绊了自由,後来,则是…”未语脸已红。
“则是什麽?”他屏息等待。
“那些人,都不是你…”
“真的?”他狂喜,像赚到了全天下的钱财,忘情的跳起来,将她悬空抱起转圈圈。迭声问:“真的?真的?真的?,你对我——”
她连忙抱住他颈项防止倒栽下去,大叫:
“年迴,放我下来——”
“不放!我不放!我要你说!”
“说什麽嘛!”她又喘又惊又笑,不时槌他後背。
“说你喜欢我,正如我喜欢你那麽多。早知道你是愿意的,四年前我就该求亲了——”
“放我下来,年迴,听到没有?放我下来!你这样跑,成什麽样子,年迴——”会跌跤的呀!
他才不管,抱著她猛跑,两人穿梭在幽静的林子中,沉浸在只属於他们的喜悦里,就算跌了个鼻青脸肿也不在意——
“哎唷——”
丙然。
※※※
版别了侍郎府的夫人小姐们,元初虹将马车驾到天台寺门口。此番回程,就只一个十五岁的阿福驾车,幸好他身手俐落,同行的还有两个要回开平探亲的妇人,一路上不致寂寞,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她决定与年迴一道走,所以仔细的对阿福交代:
“这是家书,包袱里有十两银子,以及一些点心,你路上要记得吃,沿路上的驿站都相熟,不致坑你宿夜钱。一路上机警些、小心些,知道吗?”
十五岁的少年有一张俊秀的面孔,自称阿福,是元初虹从栖流所带回来的。倒没想到将他养得长肉之後,会是个好看的孩子。一般普通人的样貌都不会太出色的,相形之下,这个阿福怎麽看也不像是市井小民人家,但却真的是一名小乞儿。
阿福这三天来都像在与谁赌气似的,老不开口。一群丫鬟们拚命向他示好,他甩也不甩,连元初虹唤他,他也是闷闷的。不过由於她整副心思都在年迴身上,压根儿没注意到小男孩的脾气。
他粗鲁的抢过包袱往身边的位署一丢,双眼直视前方,就待她开口说声再见,便要走了。
元初虹看了下天色,近午时了,年迴应该快过来接她了。思及此,唇边总有止不住的笑意。
“好了,阿福,路上小心些,走吧。”
少年终於气不过,咬牙道:
“你就这样随便找男人嫁啦?找一个奴才”
元初虹伸出一手捏起他一边面颊,让他声音出不全。
“我说过了,他不是奴才,只是在别人家里当差。”这小表,老是改不了冷嘲热讽的坏毛病。“你这孩子,什麽人也看不顺眼。”
“那家伙配不上——咿…”又一边的面颊被夹住,他俊秀的脸孔被两只手蹂躏,横向拉著皮肉。
元初虹训道:
“你哪,以前成天笑我老姑娘、没人要,还说要是我老了无依无靠,你会好心收留我,施舍我一口饭吃。现在有人要娶我啦,你该开心得去放鞭炮才是。别像个泼皮耍赖喔,只不过没陪你走回程而已,你生气啥儿?”
懊不容易从她双手里抢回自己发疼的睑,他双颊红扑扑地:
“才不是因为那样!我气你乱找人嫁!”
元初虹双手叉腰:
“我哪儿乱找人啦?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好。要是他现在回到西平县,只怕附近所有煤婆都会死抓著他不放哩。他多有成就啊!从来没有一个离家工作的男子可以像他那麽上进,而且顺利改善了家中困苦的生活。那要多努力才做得到你知道吗?他十二岁就赚到了七文钱——”
“嗟!羞不羞!七文钱也敢现宝?”
“是!七文钱并不多,但他委托我带回他家,给他弟妹买糖吃,从来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一文钱。”
“他自虐嘛!”阿福不觉得那有什麽值得说的。
懊想揍他。元初虹握紧双拳控制自己。
“他可以把所有钱财花用在家人身上而不眨眼。对自己吝啬,对家人慷慨,这种品行实属罕见,能与他共度一生,是我的福气。”
“这样就好了吗?跟一个上进的勤劳男人过一辈子粗茶淡饭的生活?你可以更好的!”
“什麽叫更好?”她双眼一眯。
“嫁给一个文生,日後一旦他高中了,你就是官夫人,可以住在官邸,不必再去陪她们应酬、说笑,由她们支使著你跑腿。反过来,你可以养尊处优,支使别人,然後再也不必把自己晒成黑炭,老是千里奔波——”
元初虹大大叹口气:
“那不是好日子,更要那样过,我会疯掉。阿福,我喜欢四处走,喜欢目前的工作。虽然必须与夫人们应酬,可我不引以为苦。事实上我是怜悯她们的。是,她们生活闲适,吃好用好,但代价是永远出不了门,见不到外边的天地,更得死命的缠出一双三寸金莲,痛得没法走路…我的天!没有任何一种享受可诱使我去受那种苦。我的脚虽丑,但走得稳≤得快。就如我要嫁年迴,从不因为他有无财富,日後能不能提供我安适的生活。我嫁他,只因为我们适合,能当一辈子互相扶持的夫妻。”
“反正我不同意!他根本不能给你幸福——”
“你这小表——”忍不住扬起爪子就要再往他面皮扭去,但一只厚实的手打後方包住她小手——
“我不敢说我给的会是她认为的幸福,但这会是我今生努力的目标。”年迴不知来多久了,沉稳的嗓音平息了元初虹正旺的火气。
“年迴——”她轻叫。
但没有她开口的机会,因为阿福吼声比谁都大。
“你配不上她!以後我会考中进士、会名扬天下,你怎麽也比不上我能给的!”
这是情敌对情敌的叫嚣。
年迴打量著俊秀的少年,并没有加以笑弄,心底只微讶著原来初虹不乏爱慕者呢。
“或许日後我是比不上你。”
“年迴——”元初虹瞪眼,讨厌他自贬。
他拍拍她,接著道:
“我唯一胜你的是时间。你太小,也太晚,永远追不上我与她十年的情谊。”
败明确的事实,教叫嚣的少年挫败地不语。
元初虹终於明白原来阿福…对她有著…奇怪的感觉。不会吧?她大他那麽多耶!
“这不是理由,不公平!”阿福气弱地道。
元初虹走近他,吸口气道:
“没有什麽不公平的。阿福,你日後若是高中进士,我会恭禧你,但我不想当官夫人。从没哪个夫人出门当牙婆的,但我想一直做牙婆这种工作,这工作没什麽被尊崇的地位,但事实上却可帮人,也可害人。我想当个好牙婆,也自知做不来官夫人,还是当个市井鄙妇最自在,也许你不能了解,但这才是我要的。”
阿福不可思议地叫:
“当平凡人?当牙婆?这是你要的?却不要荣华富贵?所以你宁愿与他过苦日子,也不考虑更好的?”
她点头。
“我不需要更高贵的身分,现下这样最理想。”
她的说词终於气跑了阿福,就见他一张俊脸胀得飞红,驱动马车快步疾走,一句话也不说了。
她望著尘烟叹气,这家伙不会气太久吧?
而年迴,低首看著她背影,眼眸深处暗暗思量,亦是不语。
百转千折的心臆,逐渐笃定的浮出唯一答案,那个关於未来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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