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礼;臣对君,仆对主又各有一套礼。
为免篇幅冗余,此间不作详述。
“伯兄。”
韩云舒便侧头看他。
“阿弟。”
问候过后俱一一坐下,此时僖宾拍了拍手掌,便有数位低眉顺眼的使女为三人呈送酒食来。
时人聚餐,分案而食。
“仆臣拜见上宾,尊宾远道而来,家中上下倍感蓬壁生辉。
上卿已在涂山之野别馆中备下雅宴,一应庖厨、材料......悉为上乘,宴名‘鹿鸣’,在乡野之民里略有些薄名,非贵宾和至交亲友不能得享。惟稍稍费在耗时,还望尊宾能于今日哺正时分拔冗而至。”
僖宾恭恭敬敬,作五体投地之态。
随着他的动作,场中诸仆从、使女像是受过训练一样一齐大礼参拜。
厅中气氛转为庄严肃穆。
而孟雁回对这样的隆重礼遇似乎视若等闲,只见她的坐姿端正而挺拔,刨开那身奇装异服,竟像一位真正的来自上邦的尊贵者。
只听她徐徐言道。
“家宰请起,劳叔父费心,却之不美,此时身上并无他务在,今日哺正雁回定厚颜来府上赴宴。”
僖宾的措辞实在太谦虚谨慎,所谓‘乡野之民’,实是在指‘列国公卿’。
韩氏鹿宴用料珍罕,左近的公卿之族闻名神往,却往往碍于种种而不能得食。
不只是在魏地乡野中‘略有薄名’。
孟雁回虽不知道这些,但方才僖宾说话时她一直在认真倾听,不时含笑点头。她能听出来家宰的声音里含蓄的骄傲感情,想来这宴应是韩氏极得意的。
孟雁回还没有亲自经历过,但谁都知道,天地之间,修士最尊。
这是普天之下皆通行的道理。
在韩氏看来,孟家人对他家有大恩情在,且韩无战现在对孟雁回和她父亲深感愧疚。
因为这上述的种种原因,韩家没有仅用寻常时节招待世交之家晚辈的态度。
而孟雁回之所以回应的这样热络亲切,除了为了表示苟富贵不相忘,她与她的家人,都不是忘本的人。不但是因为两家确实交情莫逆,也是为安抚韩氏上下的不安之心。
所以自登门拜见以来,她一直表现出亲切温和。
但她身上其实穿着一身于此地不伦不类的衣服,这未免叫人失笑。
此间人衣着服饰,以凡间人境的普遍观点,绝非是赴宴请,见宾客所能使用的。
孟雁回还是那身深青色的道袍,韩云舒刚要去演武场,云清小君子、僖宾家宰也是一身常服便匆匆而来。
是以虽郑重肃穆,其实有于礼不合之处。
然而此间诸人肃然危坐,无人露出异样来。便是韩云融小君子也不觉得哪里不妥,只是隐隐感觉到卿父好像有些太过于隆重了。
虽然似乎太过盛大和谦卑,不过孟家与家中乃是莫逆之交,是以好像也没有哪处不同寻常。
——世俗凡人见世外大修,本应盛情款待。
如若天地圣地的弟子莅临人境,人间苦境的大小氏国城邦当如奉神使。
这是礼之大者,也是天地正序。
......
此时堂中沉凝的气氛一去,诸人都觉放松了不少。
僖宾这才起身,他也松了口气。
前几日韩家君子与潘家淑女将要议婚的流言甚嚣尘上,偏偏孟家人又在此时上门,换个人也会胡思乱想。
不过孟姬的态度比他所想象的要好了太多,甚至她的态度体恤的让僖宾感到受宠若惊。
家中诸公早已望穿秋水,应该立刻去回秉上卿。
云舒君子与雁回君姬相谈甚欢,君姬口称云舒君子为兄,两个人毫无疏远。而君姬对主君仍然关怀尊敬,也许可能......好事将近?
还有最后一场硬仗要打,盛宴在即,还不能彻底轻松。
“君姬宽怀雅量,府上铭感于心,此时家中尚有诸务待办,仆臣告退,请君姬与二位君子恕仆臣无礼。”
孟雁回颔首,家宰是家主重视的腹心,似仆似臣,但还是家臣的成分要更多一点,自然有很多外事内务需要替主君操持着想。
她是正宾,她既然同意了那么韩云舒、韩云融当然更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传菜的使女已经退去了,家宰告退后,至此场中还站着的人只剩几个壁花一般的添酒使女。
大礼已过,自然仅剩家常。
推杯换盏过后,云融小君子很识趣的借故告退。
堂中一时安静起来。
“云舒君子,雁回久在他乡,还要劳请君领我重游故土。”
孟雁回侧头询问。
“固所愿也。”
韩云舒浅笑颔首。
鹿鸣彼山之涧,宴乐彼嘉宾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