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公子如玉

    眼见着他们一行人远去，秦念初再也撑不住，扑通歪倒在一边，承露和落葵不妨，竟没拉住，“小夫人，小夫人！”二人手忙脚乱去扶。

    南宫秋月有功夫在身，耳力自然好，原本已经出了院门口，听见动静立刻回身来看，正见秦念初扑倒在地，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走到近前，却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迟疑着问道：“你？没事吧？”

    秦念初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撇开两个丫头的拉扯，就这么瘫坐在地，蹭了满满泥泞青苔的双手捏起一朵合欢花，兀自开口：“‘昼开夜合，永与合欢’，这样的爱情树的确是不合适种在我这里，你们去回一声大夫人，找些工匠来把这树还挪回去吧。”此时她身心俱痛，气若游丝，无助的语调说出口来只让人觉得似乎心已碎了一般。

    南宫秋月心里一动，屈膝下蹲，顾不得男女大防，伸手将她双臂架住，硬生生托起来，落葵伶俐，赶紧把藤椅往这一拖，秦念初整个人重重地栽进去。

    眼见着两个丫鬟又是倒热茶，又是拿药膏，承露有些迟疑地望一望他，南宫秋月依旧皱着眉头站在那，没有离开的打算，而秦念初一脸淡漠，眼神空洞，也没有送客的意思，罢了，落葵心想这位能大白天在院子里洗澡，还有什么可忌讳的，于是蹲下身去，将她裙摆撩开。白丝中衣已有血丝渗出来，再卷起裤管，膝盖上殷红一片，衬在胜雪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落葵拈了食指轻轻往上抹药膏，碰到见血的位置生疼，秦念初忍不住皱一皱眉头，随即又面无表情。双膝抹过，承露也已将她双手擦净，伸手来接药膏欲一起拿走，落葵顿一顿，递在她手里，“稍等”，伸手将秦念初左臂拉过来，将袖口往上一捋，肘上一块乌青。

    “这是怎么回事？”承露问。

    “昨夜摔的，你伺候主子更衣歇息竟没留意？”落葵口中有些不屑。

    承露不免尴尬，赶紧主动来上药。

    原本南宫秋月看着秦念初越是一声不吭就越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刚才她是直眉瞪眼，这半晌里又神色淡然，他摸不准她的心思，直到落葵这一句昨夜摔的，立时让他想起当时情急之下那一推，顾念姐姐是真的，可是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究竟对是不对？可是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良久，别别扭扭的说一句：“那个药膏是化瘀的，既是流血了，该加一味茜草进去。”

    两个丫鬟不料他开口讲话，皆抬头来看。

    南宫秋月眼神回避了，看向别处：“茜草你们认得吧，捣烂了敷上就是。”

    “奴婢认得。”承露应一声，起身去塘边翻检，这是常做红色染料的草，寻常人家也都知道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秦念初只是没想到他懂医术，或者说懂花草，于是从失神状态下将自己拉扯回来，也仰了头去看他，公子如玉，这样说滥说俗的词儿多么适合放在他身上，近午的阳光从树梢筛过，细细碎碎洒下来，斑驳的光影里他的侧脸煞是好看，可惜，这样的妙人儿是身在对立面的，注定做不成朋友了。

    感知到她的目光，他终于转回了头，不再闪避，定定地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含着一丝无奈：“其实，就算没有你，也迟早会有别人，姐姐她——只能是大夫人而已。”这话不知道是说给骆问菱听还是安慰他自己。

    秦念初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才一再主动示好并且忍耐玉容的强势，只是刚刚他们那些对话让她听出了更多的深意，比如玉容曾为骆问菱造园子，玉容曾挪了合欢树来为骆问菱祈福美好姻缘，如果这些是真的，那她们也许真的曾经情同姐妹，这种情况下，骆问菱觊觎姐夫，那就真的是对不起玉容了，无怪乎玉容愤恨不已。

    只不过，此刻她是秦念初，别人不知道她的无辜，她自己知道。

    她不想回应，她很累，抬手将两侧垂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微挑了下巴颏儿，苍白的素颜就这么大喇喇地呈现在他面前。

    南宫秋月自从六月十九事情发生直到昨夜才是第一次又见到她，更别说是第一次直面不曾化妆的她，一时愣怔住，仿佛不认识一般，往日美艳俏丽的骆问菱变成了眼前不施粉黛清瘦苍白的女子，真不知是喜是悲，轻轻叹了口气，嗓音低沉：“只是，为什么偏偏是你。”

    秦念初心里默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可是看着他略显踉跄的背影，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承露将茜草捣出浆汁，一边往她膝盖上敷，一边口中嘟囔：“会不会把肌肤染成红色洗不掉了？”

    “会。”秦念初一脸严肃。

    “啊？”

    “你们觉得这个茜草汁颜色好看，还是木耳菜果子的汁水好看？”

    “木耳菜？”两人异口同声。

    “就是承露和落葵的俗名啊。”

    “就知道您没忘，还拿咱们寻开心。”落葵撅嘴。

    秦念初本意是逗逗她们的，这下却懵了：“没忘什么？”

    “您亲自取的名字，那日还装模作样夸赞名字好听。”

    “......”

    秦念初想起昨日画桌前落葵说的话，“茑萝最喜欢茑萝，我是最喜欢落葵的”，难道这些名字都是骆问菱取的？于是又想到发配马厩的曙红，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去看看了？

    瞟了瞟院门，路宝的半个影子倚在门框上，恐怕，还是出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