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此那些嫉妒萨拉的女孩子想要特别轻蔑她时常把她叫作"萨拉公主",而在那些喜爱她的女孩子之间,则把这称号作为爱称。并没有人叫她为"公主"以代替"萨拉"这名字,但是崇拜者们很喜欢这个别致的崇高称号,而铭钦女士听到了这称号,不止一次地对来访的学生父母提起,觉得它颇能给人一种皇家寄宿学校的印象。
对贝基来说,这似乎是世界上最合适不过的事情。和萨拉相识是从那个多雾的下午开始的,那时她在那把舒适的椅子上从睡梦中惊跳起来,到现在友谊已发展成熟,可是必须说明铭钦女士和阿米莉亚小姐对此几乎一无所知。她们只晓得萨拉对这厨房丫头很"亲切",但是不知道贝基冒着风险争取到一点欢乐时刻。那时楼上的各个房间已经用闪电般的速度整理就绪,她来到萨拉的起坐间,放下沉重的煤箱,高兴地舒一口气。这样的时刻被用来分期逐段地讲述故事,一些能果腹的东西或是拿出来吃掉,或是匆忙塞进贝基的衣袋,让她上楼睡觉时带到她的阁楼里在夜间消受。
"但是我必须吃得很当心,小姐,"有一次贝基说,"因为如果我掉了碎屑,老鼠就要出来吃。&>
"老鼠!"萨拉惊呼道。"你那儿有老鼠?&>
"多得很哪,小姐,"贝基老老实实地回答。"阁楼里通常都有大老鼠和小耗子。你对它们四处乱窜时发出的响声慢慢就习惯了。我习惯了,不在乎它们,只要不在我枕头上跑就行。&>
"哎呀!"萨拉说。
"任何事情过了一会儿你就能习惯起来,"贝基说。"小姐,如果你生来就是个厨房丫头,你就不得不这样。我宁愿有老鼠也不愿有蟑螂。&>
"我也是,"萨拉说,"我认为早晚总有一天你可以和老鼠做朋友的,但是我相信我不会喜欢和蟑螂交朋友。&>
有时贝基不敢在那明亮温暖的房间里多呆几分钟,碰到这种情况,大概只能交换几句话,然后将一件买来的小礼物塞进贝基裙子下面携带的老式口袋,那是用带子系在腰际的。于是寻求能果腹又能装成小包的东西给萨拉的生活中新添了一件要关心的事。当她乘车或步行外出时,常常热心地探视商店橱窗。她第一次想到带回两三只肉馅饼时,觉得这是个大发现。当她拿出来给贝基看时,贝基的眼睛亮了起来。
"哦,小姐!"贝基喃喃地说。"这些真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填饱肚子最要紧。松糕是种美妙的东西,但它融化起来就像--你大概也明白,小姐。这些东西会停留在你的胃里不动。&>
"可是,"萨拉犹豫了一下,"如果它们总是呆在胃里,我想那也不好,但我确信它们能够充饥。&>
它们能够充饥--牛肉三明治也能,那是从小饭馆买来的--还有面包卷和意大利大红肠也一样能充饥。贝基逐渐开始不再感到饥饿与疲劳,煤箱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地沉重了。
无论它多么沉重,厨子的脾气坏成什么样子以及堆在她肩上的活儿多么艰苦,她总是有那下午的好机会做盼头--那就是萨拉小姐会留在自己的起坐间里。实际上即使没有肉馅饼,只要能见到萨拉一面也就满足了。如果时间只够说几句话,那就总会是些亲密愉快、使人兴奋的话;如果有更多的时间,那么就接着上一回讲一段故事,或者做一些以后忘不了的其他事情,有时醒着躺在阁楼的床上还会把它想来想去。
萨拉--她只不过在做一些不是出于自觉而却最喜欢的事情,原来造物主曾有意把她造就成一位施舍者--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她本人对可怜的贝基意味着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她是一位多么不寻常的保护人。如果造物主把你造就成施舍者,那么你的双手生来就为了给予而展开着,心扉也是敞开的;虽然有时你两手空空,可是你的心总是充实的,你能从中取出要施舍的东西--温暖的东西、仁慈的东西、甜蜜的东西―帮助、安慰和欢笑--而有些时候,快乐、亲切的笑声就是最好的帮助。
贝基在她可怜的、备受奴役的小小生命历程中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欢笑。是萨拉使她笑,和她一同笑的,虽然她俩谁也不十分明白那笑声能填补空虚就像肉馅饼能充饥一样。
萨拉在十一岁生日的前几个星期,收到她父亲来的一封信,这封信写得可不像往常那样孩子气十足并兴高采烈。他身体不怎么好,显然是钻石矿的业务使他负担过重的缘故。
"你知道,小萨拉,"他写道,"你爹根本不是个生意人,数字和文牍使他厌烦。他并没真正理解它们,而这些事务似乎是太多了。也许如果我不为此而焦急烦躁,我就不会辗转反侧地半夜睡不着觉,下半夜即使睡着了也恶梦不断。如果我的小主妇在这里的话,我敢说她会给我一些郑重的好建议。你会的,是吗,我的小主妇?&>
称萨拉为他的"小主妇"是他开的许多玩笑中的一个,因为她有种少年老成的神气。
他为萨拉的生日做了精采的准备。在所准备的东西中包括从巴黎新订购的一个洋娃娃,而洋娃娃的四季服装自然要配备得出奇地十全十美的。他在信中问她那个洋娃娃作为礼物是否中意,萨拉回答得却很离奇。
"我已长得很大了,"她写道,"你知道,我再也不能老是这样让你送给我洋娃娃了。这将是我最后一个洋娃娃。这可是个有点儿隆重的事。如果我会写诗,我相信写一首关于最后一个洋娃娃的诗一定很不错。但是我不会写诗。我试过,可写出来的东西使我发笑。听上去终不像诗人瓦茨、柯勒律治或莎士比亚写的那样好。谁都取代不了埃米莉的位置,不过我会非常尊重那最后一个洋娃娃,并相信全校的人都会爱它。她们都爱洋娃娃,尽管其中有些大孩子--快满十五岁的那些--自称已经长得太大,不喜欢了。&>
克鲁上尉在印度那所带凉台的平房里读这封信时,正值头痛欲裂。他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文件和信札,它们使他惊慌,充满了忧虑和恐惧,但是萨拉的信使他笑了,原来他已经好几星期没笑了。
"哦,"他说,"她一年比一年更有趣了。上帝保佑这生意能自行好转起来,好让我有空回国去看望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她的小胳膊此刻搂着我的脖子!我什么都不要!&>
萨拉的生日是要大大庆祝一番的,要把教室装饰起来,还要举行次宴会。那些装礼品的匣子要郑重其事地打开,还要在铭钦女士那间神圣的房间里摆出五光十色的宴席。等那天到来了,整座房屋都将给卷人兴奋的旋涡中。没人十分清楚那天早晨是怎么过去的,因为有那么些准备工作要做。教室用冬青花环装饰,课桌都被搬走,条凳上都安上了红套子,靠墙环室摆成一圈。
早上,萨拉走进她的起坐间,发现桌上有一只鼓鼓囊囊的小包,用一张棕色纸包着。她明白那是件礼物,她想她能猜出它是谁送来的。她十分轻柔地将它打开。原来是一个四方形的针插,用不怎么干净的红色法兰绒做成,上面细心地插着一些黑色的大头针,组成一行字:"生日快乐。&>
"啊!"萨拉心中热乎乎地喊道。"她费了多少心血啊!我喜欢它,它--它使我感到惭愧。&>
可是,一转眼她感到迷惑不解了。针插底面上贴着一张名片,上面有些端端正正的字样:"阿米莉亚·铭钦小姐。&>
萨拉把它翻过来又翻过去。
"阿米莉亚小姐!"她自言自语。"那怎么可能!"正在这时,她听到房门被人小心地推开,看见贝基在门口探视。
贝基脸上堆着爱慕、幸福的笑容,她向前挪动双脚,站住了,神情紧张地拉扯着自己的手指。
"你喜欢吗,萨拉小姐?"她说。"喜欢吗?&>
"喜欢?"萨拉喊道,"亲爱的贝基,全是你自己做的。&>
贝基发出一声近乎歇斯底里而却是欢欣的鼻息声,高兴得两眼含着泪水。
"那算不上什么,只不过是法兰绒,那法兰绒又不是新的,可我想送你点儿什么,就连夜把它做了出来。我知道你可以假想它是缎子做的,插着的是一些钻石大头针。我做它的时候也试着这样想。那张名片嘛,小姐,"口气显得有点儿迟疑,"我从垃圾箱里把它拣出来,那不好算是我的错,是吗?是阿米莉亚小姐扔掉的。我没有自己的名片,我知道如果不附上一张名片,那就不能算是一件正式的礼物―所以我附上了阿米莉亚小姐的。&>
萨拉飞也似地跑过去,紧紧抱住贝基,对自己对别人都说不出为什么喉咙里似乎有块东西梗着。
"噢,贝基!"她喊道,不寻常地浅笑了一声。"我爱你,贝基--真的,真的!&>
"噢,小姐!"贝基低声说。"谢谢你,小姐,衷心谢谢你!作为礼品那不太好。那--那法兰绒不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