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着火焰的煤顷刻间结束了萨拉的困惑。它从一大块煤上爆开,落到炉子的围栏上。贝基惊醒了,睁开眼睛,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她只不过想坐一会儿,感受一下那炉火的美丽光辉--而此刻却发现自己正惊惶失措地望着那位了不起的学生,那学生居高临下,离她很近,像一个玫瑰色的仙女,带着关切的眼神。
贝基一跃而起,去抓自己的帽子。她发觉帽子挂在耳朵上,性急慌忙地着手把它戴正。唉,她这下可陷进了大麻烦啦。竟然冒冒失失地在这样一位小姐的座椅上睡熟了!她会被赶出大门,拿不到工钱。
她透不过气来似的猛然硬咽了一声。
"呀,小姐!呀,小姐!"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求你原谅,小姐!啊,我求你,小姐!&>
萨拉从桌子边上跳下来,上前紧靠着贝基。"不要害怕,"她说,像是在对同自己一样的小姑娘说话一样。"一点儿也不要紧。&>
"并不是我要那样做的,小姐,"贝基申辩道。"都是那暖和的炉火--而我又是那么疲倦。这--这可不是故意冒犯!&>
萨拉忍不住友好地轻声笑起来,把手放到贝基肩上。
"你累了,"萨拉说,"你忍不住才那样做的。你现在还没完全醒过来呢。&>
贝基瞪眼望着她,样子多可怜啊!说真的,贝基还从没在任何人的话音里听到过这样动听友好的声音呢。
她习惯于受差遣,被斥责,吃耳光。而这位小姐--穿着下午跳舞时的玫瑰色华丽服装--正望着她,好像她根本不是犯了罪的人--她似乎有权感到疲劳--甚至有权睡着!那柔软纤巧的小手在她肩上的触摸是她所体验过的最美好奇异的感觉。"你不--不生气吗,小姐?"她喘吁吁地说。"你不去告诉女东家吗?&>
"不,"萨拉大声说。"当然不。"那煤污脸上痛苦恐惧的表情使萨拉突然感到伤心得难以自持。一个奇特的想法忽然窜人脑海。她伸手抚着贝基的面颊。
"是啊,"萨拉说,"我们俩恰恰是一样的--我只不过是个像你一样的小姑娘。至于我不是你,你不是我,那只不过是个意外事件而已!&>
贝基一点儿也不明白。她的头脑无法理解这样奇异的想法,而"意外事件"对她来说意味着有人被车碾了或者从梯子上摔下来之类的灾难,需要送进医院。"一个意外事件,小姐,"她恭恭敬敬地说,心中坪』阵地跳着,"是吗?&>
"是的,"萨拉回答,有点出神地看了贝基一会儿,接着就用完全不同的口气说话。她意识到贝基不懂她的意思。
"你干完你的活儿了吗?"她问道。"你敢不敢在这儿再呆几分钟?&>
贝基又透不过气来了。
"这儿,小姐?我?&>
萨拉跑到门口,打开门,向外面张望倾听。
"附近没有外人,"她解释道,"如果你把卧室都收拾好了,或许可以呆一小会儿。我想--或许--你可能喜欢吃一块蛋糕。&>
随后的十分钟对贝基来说,就像是一种极度兴奋的梦境。萨拉打开食橱,递给她厚厚一片蛋糕。当蛋糕被她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时,萨拉显得很高兴。萨拉同她谈笑,询问,直到贝基的畏惧心理实际上已开始自行消逝,而且有那么一两次,贝基竟鼓足勇气提出了问题,自己觉得胆子很大了。
那是--"贝基冒昧地问道,羡慕地看着那玫瑰色的连衣裙,问话的声音低似耳语,"那是你最好的
吗?
"这是我跳舞用的连衣裙中的一件,"萨拉回答"我喜欢这件,你喜欢吗?&>
仰慕之情使贝基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敬畏的口音说:
"有一次我看到一位公主。我当时站在街头,和科文特公园歌剧院①外面的人群一起看穿着时髦的人走进去。其中的一位,人人都争着看。彼此相告那是公主。她是位长成的年轻小姐,全身粉红色--长礼服、斗篷、鲜花和一切。我刚才看见你坐在桌子上的那一刻就想起了她,小姐。你看上去像她。&>
①位于伦敦市中心。
"我常常想,"萨拉用她那种沉思的语调说,"我该乐意成为一位公主;我不晓得做公主的感觉是怎样的。我想我要开始假装我就是一位公主。&>
贝基赞赏地瞪眼望着她,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不理解她的意思。她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她。萨拉迅即摆脱了沉思默想,向贝基提出一个新问题。
"贝基,"她说,"那一次你不是听了那只故事吗?&>
"是的,小姐,"贝基承认,又有点感到惊慌。"我知道自己不该听,但是那故事太美了,我--我忍不住想听。&>
"我喜欢让你听,"萨拉说。"如果你讲故事,没有什么能比讲给那些要听的人们听更令人高兴的了。我不懂这是为什么。你想听那故事的其余部分吗?&>
贝基又兴奋得喘不过气来了。
"让我听?"她惊呼道。"就当我也是个学生,小姐!那全是讲那个王子--还有那些白色的小人鱼,嘻嘻哈哈游来游去,头发里闪着星星,是吗?&>
萨拉点点头。
"恐怕你现在没时间听了,"她说,告诉我什么时候来收拾我的屋子,我就会尽可能呆在这儿,每天给你讲它一点,直到讲完为止。那是只可爱的长故事--而且我总是不断增加一点儿新的内容。&>
"那样的话,"贝基喘了口气,热诚地说,"我就不在乎那煤箱有多重,―或者那厨子对我怎么样,如果―如果我可以有这个盼头的话。&>
"你可以有啊,"萨拉说。"我要把那故事全都讲给你听。&>
贝基下楼时,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被煤箱的重量压弯了腰、瞒姗地上楼的贝基了。她衣袋里装着另外一块蛋糕,腹中充实,身上暖和,这不仅仅是由于蛋糕和炉火的作用。另外还有点儿什么使她觉得充实与温暖,那就是萨拉。
贝基走后,萨拉在桌子一端她爱坐的地方坐下来。她双脚搁在椅子上,臂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住下巴颏儿。
"如果我正是公主―一位真正的公主,"她喃喃自语,"我就能向老百姓撒赏钱。但是即使我只是位假装的公主,我也能想出些为老百姓做的小事情。就像这样的事情。就好比是赏钱一样,公主她会感到同样幸福的。我要假想做人们喜欢的事就是发赏钱。我撒过赏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