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晚上,白轩来了。
玄辰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自己又破一境的消息,看似是与人分享喜讯,其实连玄辰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想以此来掩盖自己心底的某些心虚。
因为他差点死在那座山里,族人们的舍生取义,面前这个男人千里迢迢而来的协渡苦海,都差点毁于一旦。只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他所谓的渴望历练。
然后当玄辰笑着告诉那个白衣俊朗的男子自己突破的消息时,他没想到白轩只是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看不出丝毫喜怒。
玄辰藏得很深的那股心虚,像是被腐朽牢笼囚困的野兽,每一次冲撞,都呈现即将破关而出的趋势。
“老……师?”
白轩轻声问:“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看待这五年的?”
玄辰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心脏跳跃频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沉闷的鼓动声越发的清晰,听得玄辰耳膜鼓胀。
白轩笑了笑,好像是善解人意的不去强人所难。
“呵呵,那就让我来说好了。五年,你学会了珍惜别人的善意,学会了忍耐别人的恶意,学会了忍辱负重。你没忘记家族的血海深仇,你也没忘记那些人临死的寄托,但是同时你更没忘记,你是曾经的宗门少族长,是一个天之骄子,是众星捧月的玄易独子!”
谁知,却是绵里藏针。
玄辰脸色刹那之间变得雪白,白轩的话,像是一把无形却锋利无比的刀,刨开他鲜红心脏的表层,露出藏在深处的黑色淤血。
白轩不肯就此罢休,继续挥刀不止,“你很骄傲,当你的身躯无法支撑你的这份骄傲时,你会把这份骄傲雪藏起来。可是如今既然已经恢复武道之躯了,便可以承载那份阔别已久的骄傲了,你此时不放任它出来兴风作浪,更待何时?”
“所以你觉得,连这座小城的那些凡夫俗子,都可以在妖兽山脉来去自如,你玄辰,高高在上的天才,怎么会比他们差?”
“历练是小,你旨在为了安抚那颗,苦苦压抑了五年的桀骜难驯!”
“告诉我,这五年里,你究竟都学到了什么?!”
白轩的声音骤然拔高,玄辰被吓得浑身一颤。
老师训斥学生,是教不严,师之惰。
白轩已经端正了老师的位置,可玄辰,似乎直到此时,才真正将学生二字,印在了心里。
林清和肖痕是一个好的父母,可因为孩子的痛苦遭遇,使得他们不忍心再在两人这里拘束玄辰,也正是为什么,玄辰稍微一倾诉苦楚,肖痕便立马心软,答应下来了玄辰同行妖兽山脉一事。从某种角度来看,夫妇二人,谈不上是合格的家长。
可是别忘了,五年前,玄辰在曾经的宗门,享受的是何等的尊厚待遇,是何等的光芒万丈,不然那些族人凭什么甘愿前赴后继地为他赴死?
这五年的砥砺岁月,确实不失为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但是磨刀石、磨刀石,如果握刀之人不及时查看刀刃的磨砺情况,做出及时的调整纠正,再好的磨刀石,也打磨不出一把完整的锋芒毕露的刀刃来。
不是只要吃够了苦头,就能熬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心境,苦难过程能学会的道理,不可能尽善尽美,不然人人都吃苦头好了,吃几年,就都能成圣人?显然是不存在的。
吃苦,就只是吃苦而已。
少年就像是一个瓷器,十四年简陋粗糙的烧制,看起火候足够,坚实无比,其实内部凹凸不平,破漏百出,只是在“备尝艰苦、不屈不挠”的外层精美瓷釉的掩饰下,一些瑕疵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而白轩今夜做的,便是一块块剥开那层虚伪的瓷釉掩饰,那真正的丑陋,淋漓尽致地暴露在玄辰眼前。
同时,白轩亦是埋下了另外的一个小考验。
今夜玄辰若是有悔恨改过之心,那么白轩与他的师徒情谊便由此开始真正名副其实。而若是玄辰仍执迷不悟,那么白轩便会代兄长玄易,清理家门!
整个玄门的希望也好,世间唯一的一卷九乾融脉经也罢,与其迟早有一日被那些人斩草除根,不如此时就由他来斩断一切因果,一了百了。
玄辰身上肩负的那些族人夙愿,像是化作了一座座高山,镇在他的头顶,接连不断、誓不罢休的,要压得他无力抬头,更要让他无颜抬头。
最后,白轩看了眼玄辰手上的纳戒。
“明天开始,你跟着我修炼,敢埋怨半个‘苦’字,我杀了你!。”
接着他身形一闪,离开了。
玄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在课堂上心不在焉,被老师揪住后严厉呵斥了一顿,罚他到教室门外自省反思的寒门学子。既觉得愧对恩师的不辞辛劳授课,又恼恨自己的不争气,错过了一堂学业这般大的过错,怎么对得起含辛茹苦供自己读书求学的家中白发苍苍的慈父慈母。
剑灵,或者说现在名叫“一念”的虚影小人,从纳戒之中飞掠出来,说:“说的那么严重,切,这不人还好好站着嘛,吓唬谁呢。”
“不,老师说的没错。”玄辰缓缓蹲下身,今晚的夜色格外的清冷,他不禁蜷曲成了一团,“这五年,我确实让大家都失望了。”
一念叹气一声,飘到玄辰身边,挨着他坐下。它不否认那个冷峻男人先是直击要害,然后一鼓作气连根拔起,是最有效标本治根的方法。但是……
循序善诱,也并无不妥啊。
剑灵较这个世间都是特殊的存在,它能够很清晰地看到少年的心湖,是平静止水,还是涟漪荡漾,所有零碎毫末的变化,它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它更看到了一些已经沉到了少年的心湖底下深处,尚是婴儿时期的少年,所目睹的某些画面。只是这些记忆,模糊不清,又被埋藏于湖底,所以少年再也不会记起来了。
而如今还记得那些画面的寥寥数人,也许都死了。
其中一人它甚至认识,是那个眼底有天地的男人,也是少年的父亲。
但是它不会告诉少年真相,有私心,也遵守一个天道循环。
也正是因此,在那只狮面蝶即将要扑杀少年时,不知见过多少死人的它,才会选择出那一剑。也不否认有偿还少年人情的念头,但真正促使它毫不犹豫出剑的,还是在它想看一看,这样一个命途多舛的小屁孩,到底能走到什么高度。
它愿意,再赌一次。
——
烈日当空,炽热的高温把植被都烤得垂下了头,病恹恹的,有气无力。
可就是在这样炎热的环境下,一个稚嫩的少年却光着膀子站在一张挂在两棵树干之间,用灵力铺成的青色能量蛛网上,来回地闪躲迎面而来的灵力匹练。
挥汗如雨,在炽热的阳光照射之下,可见滴落的汗里,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腥红之色。
匹练挥出的速度极快,角度更是刁钻,宛若捕猎长蛇。
只见少年双膝一曲,准备皆是跃起以作躲闪。可奈何脚下蛛网极富弹性,导致如同脚踩泥沼一般,缓冲去了许多的劲力,故而身体腾飞不高,险之又险,那道匹练与少年的脚踝隔着寸余距离横扫而过,当真是“接踵”。
可少年还没来的及松口气,匹练像是能够跟踪少年的气息一般,诡异地绕了一圈,杀了个回马枪,“啪”,重重抽在少年的背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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