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寒天,花也谢了,树也枯了,他更没了住处,处境越来越艰难。
有一次阿七开门营业时,竟看见他缩成一团蜷在酒肆墙根底下,冻得只剩下半条命了,赶紧拉他进屋,才算把他救回来。
从那以后,阿七就成了马老三的恩人,隔三差五就会把他从奇奇怪怪的地方救回来,或在草垛里,或在狗洞中。
马老三没钱,买不起酒,亦感谢不了阿七,故不好意思在阿七酒肆里多待,所以被阿七救回之后,又总趁阿七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偷偷跑掉,临走前把自己捡的破烂留一两件给阿七。
往后,为了不使阿七担心,马老三一直躲得很好,免得叫阿七再搭救他,还偶尔送来一些小玩意儿,算是报答阿七之前的数次救命之恩。
最终还是阿七实在于心不忍,在一次马老三又偷偷从门缝往进塞东西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硬把他拖进来,跟他谈好条件,让他为自己做事,吃喝休息都在酒肆里,白天干活,抵消食宿费。
“你不用再躲躲藏藏的,大男人家,成什么样子?”阿七双手叉腰,头发束进头巾里,指着马老三的鼻子骂,颇有老板娘的气势。
马老三不好推脱,只能答应着“好好好”。那是阿七和马老三第一次说话,这次之后,她同马老三的交流也少之又少。
在阿七眼里,马老三奇怪得很,与别人说话的时候快人快语,厉声戾气,见了她就唯唯诺诺,问他半天也不言语。
直到有一天。
深夜里,阿七站在柜台上数铜板,数够一百个,便放做一堆,再数一百个成一堆,等成了十堆,就串成一吊。烛火轻摇,柔和的光照在铜板上,外面传来几声犬吠,随后便有熟悉的锁门声。
“应该是老三回来了吧。”阿七心里暗暗高兴,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数钱。
自打马老三搬来店里,阿七每天都过得很心安,从前她独自经营酒肆,晚上犬吠难免害怕有贼人闯入,所以很怕听到狗叫,如今反而喜欢听这一两声狗叫,现在狗叫了,就意味着马老三回来了。
想到这儿,阿七开心地哼起小曲,因想着心事,完全没有察觉到马老三已出现在身后。
“老板……”
“啊!”马老三突然开口,吓得阿七握在手里串了一半的钱散落了一地。
“你干什么啊!老三!”阿七浓浓地报复欲从胸中燃起,气鼓鼓的一把拧住马老三的耳朵,疼得马老三也啊啊求饶。
“老板放过我!放过我!我错了!”
“哼。”阿七拍拍手,转头继续输钱,假装不理马老三。
马老三自知做得不对,蹲下一枚一枚把散落的钱捡好兜在怀里,再规规矩矩放到阿七面前,陪着笑,尴尬地挠头。
阿七觉得马老三这些动作可爱,没能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突然感到哪里不对,转头惊愕地郑重上下打量了老三一番。
“怎么了……老板”,马老三被阿七这一套动作弄得满脸疑惑。
“老三,你今日怎的主动来找我说话!”阿七仿佛确信了眼前的人是马老三无意,惊喜地跳起来。
被阿七这样一说,马老三顿时满脸通红,“我有事要和老板您商量……”
“但说无妨,只要老板帮得到你!”阿七自信地拍拍胸脯,满口答应,兴许是用力过猛,拍的自己直咳嗽。
“我得离开了……”。
顷刻间,记忆被重新擦亮,时隔一年,阿七实在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以这样的形式,而马老三自己也没想到。
“我离开了。”
那是马老三对阿七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为数不多的一句主动找阿七说过的话,他说完深深鞠过一躬便匆匆离去,没有回头,阿七难过了很久。
此时,阿七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马老三,衣衫不整,满口酒气,呆立很久说不出话来,马老三见状赶忙背过身去速速穿好衣裳,怕让阿七感到不适,谁知再转身面对阿七的时候,阿七已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