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两块儿,便令人撤下碗碟,兴致勃勃地携着沅筠往隐芳院小书房里去了。
小书房不大,最占地方的就是一架黑漆嵌螺钿描金竹节纹书架子,其上摆满各色书籍,从《三字经》到《农政全书》,中文西文一应俱全。四爷有时在这边写字,这会儿自笔筒中抽出一支笔来,在纸上勾勒了一个大概的图样,抬头冲沅筠招手道:“元元过来。”
沅筠就过去了。只见那宣纸上是一件小儿肚兜的样子,中间活灵活现的画了一幅百福作揖的图样,四周又绘上花草,既活泼又有趣。四爷一边调了颜料上色,一边给她讲道:“你瞧这边,画上几只小雏鸡,岂不妙极?爷还给咱们小阿哥小格格取了小名,到时也在边角上绣上乳名。滚上绿边儿······”
“爷也不同我说一声儿,我都想好了,小阿哥就叫安寿,小格格就叫安康,爷觉得如何?”
“健康长寿,元元也是慈母心肠。”四爷感叹道,不由得动情地紧紧握住沅筠的手,“不若就叫元寿、福宜,聊表你我为人父母的心意。”
历史上弘晖早夭,雍正的女儿只有二格格怀恪活到了成年,沅筠不迷信,却也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平安百岁。四爷取得名字原应是乾隆以及年妃之子的乳名,然而沅筠连儿子叫弘晖这种事情都接受了,已经没什么能够打倒她了_(:з」∠)_
沅筠应了句好,瞧着四爷一边讲解着一边画了三四页,板着脸故作严肃道:“等咱们三格格大了,我定要与她说,她小时候的肚兜是她阿玛给画的呢。”
四爷笔下一顿,一滴墨汁啪嗒掉在纸上晕染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撇过头,耳根微红,略有些不自在,道:“咳咳,爷这就叫她们去绣出来——晚膳用些什么?”
这话题转的略生硬啊喂!
不过沅筠也没打算逗四爷逗得狠了,便从善如流地顺着道:“爷想用什么便让小厨房里做什么。”
谁知两人正说着,却见一个小太监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噗通跪倒在地上。
“奴、奴才禀爷,是福、福晋要生啦!”
“什么?!”四爷顾不得训斥这小太监没有规矩,忽的站直了身子就撩袍大步往外走。
福晋的预产期不是十月初吗?按理说福晋怀的不是双生子,自然状况下几乎不可能早产。既然早产,那么就说明······说不定有谁的手是不干净的了。三伏天热得蒸笼一般,沅筠却突兀地打了个寒战,只觉如坠冰窟。福晋若是出了事,身为侧福晋沅筠自然也脱不了嫌疑,就凭她生了四爷的长子。她拉紧了衣襟,匆匆忙忙地小跑两步,跟上四爷的脚步。玉嬷嬷及朝夕二人侍立在外间,见状忙肃容跟上,夕颜留下看着院子,玉嬷嬷与朝颜二人跟在沅筠身边以备不测。
福晋的正院此时已乱成一团。四爷的奶嬷嬷石氏近日告假回家,府中事务沅筠接管了一部分,而大部分实际上还是握在福晋的心腹林嬷嬷手中。然林嬷嬷本是福晋之母多罗格格的婢女,忠心虽有,却镇不大住场面,平日里马马虎虎倒也罢了,一旦到了这种大事上,立马就麻了爪。
眼见着端着面盆一路小跑的小宫女“砰”的一声直直撞上了一个满院子乱窜的小太监,满满一盆热水哗啦洒了两人一身,而匆匆赶来的产婆却收势不住,叫这两人一拌,哎哟一声摔了个五体投地······四爷重重的捏了捏了鼻梁,一脚踹飞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太监,忍不住吼道:“都乱跑什么?规矩呢!”
沅筠比不得四爷健步如飞,慢他一步进了满地狼藉的正院,见状忙吩咐道:“玉嬷嬷,先去将产婆唤来。林嬷嬷,你备好干净的纱布剪刀和烈酒,”又抬手指向慌乱无措的几个小宫人,“你们去烧热水,动作麻利点!朝颜拿着我的帖子去请太医。”
宫人们马上有了主心骨,忙应道:“是!”便提裙小跑去灶间烧热水了。
福晋生产前,除了宫中德妃赐下的两个产婆,乌喇那拉家也送来了两个可信的产婆,其中之一便是先前那个跌了一跤的。可惜那个婆子崴了脚,便只有三人进了内室接生。
一时间,产婆、太医、宫女纷纷就位。烧好的热水一盆盆被端进屋中,一切都有条不紊。
尖锐而痛苦的□□声断断续续地自屋中逸出,听得人揪心。
正院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别人,宋格格首先进了正院,默默地行了一礼便立在一旁不说话了,清秀的脸上尽是情真意切的焦急。随后来得是海棠,她一见四爷负手而立,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也是行完礼就逃命似的退到一边去了。
沅筠见所有事情都步入正轨,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才看见四爷笔直地站在门前,双眉紧锁,薄唇紧紧抿着,平日里不笑时也微微上翘的嘴角此时也耷拉了下来,额上汗珠子顺着青筋往下流,却是一言不发,心知这位爷连气带担心,许是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心中又酸又气又好笑,示意朝颜去搬把凳子来,上前柔声劝道:“爷消消气,先坐下歇一歇,怕是还有的等呢。”
一边说着,一边心道:果真青梅竹马的情谊不比其他,纵然福晋有时行事有些不妥,她在四爷心目之中也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是独一份儿的,是能并肩而立的女人,无论是她瓜尔佳沅筠,还是李氏宋氏,就算宠爱再多,在四爷眼中也算不上什么。
纵然沅筠早就提醒过自己不要奢望什么,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还是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