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炕桌上摆上各色绸缎丝线,堆上几朵绢花消磨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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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意正浓。到了夜晚,街道上仍然没有一丝凉风,只能听到知了不知疲倦地“吱儿——吱儿——”鸣叫着,悠长而刺耳。夜幕低垂,一轮象牙白的圆月在深色的云彩中若隐若现,漫天的星子散发着莹莹光芒。
门房被这燥热的气息熏得昏昏欲睡。突然听得耳边有一青年男子声音沉声道:“这位小哥,劳烦通报一下,草民戴铎特来拜见四贝勒爷。”
门房生生打了一个激灵,晃晃头清醒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眼有些迷茫地反问道:“什么?”
那男子不以为杵,又耐心地重复道:“这位小哥,劳烦您帮我通报一声,就说草民戴铎特来拜见四贝勒爷。”一边说着,一边握住门房的左手略摇了一摇。
门房手里被塞进了一个硌手的东西。他暗暗地用劲握了握,满意地将其收到袖筒里面,面上扬起一个稍带谄媚的笑容来:“好嘞,您在我这儿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这就去。”起身弯了弯腰,一溜烟跑进前院里去了。
身着文士袍的青年男子摸了摸下巴,对着门房的背影颔首笑道:“劳烦了。”
四爷晚上在书房里用了一笼素三鲜的灌汤包子和一小碗豆浆,现在正提笔练字。
他曾在养母孝懿仁皇后身边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也因此得到了康熙的另眼相看,得以被皇父亲自教导了一段时间。他练的是康熙所喜爱的董字,董其昌的书法崇尚平淡天真,因受到禅佛的影响,一笔一划中充满了古淡、散远的书卷气息。
四爷幼时曾得皇父评价“喜怒无常”,而每每提笔写字之时,情绪便能迅速地平静下来。起初是为了平心静气,然时至今日,四爷渐渐养成了每日晚间写上几张大字的习惯,日日不落。
苏培盛候在书房门外边,眼观鼻鼻观心。却见外面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从外面疾走进来,到了苏培盛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嘴甜道:“苏爷爷,外面有个二十来岁的先生求见呢,说是叫戴铎,特意求见主子爷。”说着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探头探脑,伸着脖子往书房那边瞧。
苏培盛见他这不老实样儿便知这小太监定是想着法往主子跟前凑,不由得冷嗤一声,伸腿往他屁股上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看什么呢!主子爷可没空理你。”说罢便一甩袖子往书房里去了。
只留这小太监一边揉着被踹了的地方往回走一边嘟嘟哝哝的骂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且瞧着吧,总有一日你得叫我一声爷爷……”
苏培盛进了书房。堂屋角落里摆了一樽铜铸的接天莲叶的托盘,上面立着一座一尺多高的冰山,化开的冰水沿着莲叶的柄滴滴答答往下流,落到下面的小荷叶上,正好冰着盛着酸梅汤和各色水果的几个冰碗。
四爷正好写满了一张纸。他把写满字的宣纸放到一边晾干墨汁,拿着桌上备好的手巾擦净了手,起身坐到桌边捧了一盏酸梅汤慢慢啜了一口。
苏培盛不敢细看,忙低了头,低声把有人拜见的事儿细细说了,说完便不再做声,听四爷吩咐。
上面四爷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酸梅汤,又从袖子里掏出素面白缎的帕子抹了把汗,呼出一口浊气,才道:“请那位进来吧。”
苏培盛领命下去了。
不一会儿苏培盛带着那位自称戴铎的青年文士回转过来。
此人一身朴素的深蓝色袍子,中等身材,眉目端正面白无须,一双不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倒是含着一股精明之气。他一进门先撩起袍角行了一个大礼,朗声道:“学生镶白旗汉军戴铎,拜见四贝勒爷。”
四爷忙起身亲自扶他起来,口称“不必多礼”。接着请此人上座,问道:“先生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待戴铎细说原委,原来是个怀才不遇的,听闻四爷贤名,便意欲投入四爷门下,做个门客。
哪个皇子没有几个门人?当年在尚书房读书的时候,八皇子胤禩字不好,康熙还钦点了何倬当八贝勒胤禩的侍读呢,现在何倬不也是在八爷门下?四爷又问了几句,痛快地收下了戴铎,想着若有机会便寻个法子试探他一番,以观此人是否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