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简直气结,又无话可说,只得乖乖抱着双份的行李赶路。
昭阳客栈是个百年老招牌,在杨柳镇的东边不远,中间隔了个莲花镇,开在去往今年武林大会新址五夷山的必经之路上。客栈即是驿站,却开得隆重盛大,生意也不似别家驿站般萧条,相反则是红火万分,更别提今年是在武林大会的必经之路上了,连一向安静的杨柳镇上都住进了不少武林人士,弄得镇上的几个小酒馆生意都兴隆了起来,更何况这个向来雄威的江湖驿站呢?
十七虽然没去过,但好歹也听说过,她素来不路痴,再加上一张嘴能说会问,一路上问过不少人,才终于在天黑后找到了昭阳客栈。
她算是从早上一直走到了晚上,早已累得没了力气,进了店内,便直接找了张空的桌子就势坐下,然后一头倒在桌上,闷头便睡。
没一会儿,肩头似乎被人轻轻一拍。
十七不由咂咂嘴,“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
那人似乎觉得很有趣的样子,好心地就着她肩头再轻轻拍了一拍。
十七睡得正高兴,心下登时不耐烦起来,闭着眼浑浑噩噩地直接一把将那只手甩开,“说了让我再睡一会儿的嘛……累死了……”
被甩开手的那人终于做罢,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转身端了盘瓜子便上楼去了。
十七没人干扰,便睡得愈发香甜了起来。
她梦里梦见很多,有时而一脸严肃时而满目慈祥的辛师父,有突然就着她的脸一口亲下来又跑走的玑瑶,还有一身黑衣长辫的玄央大人,玄央大人正对着一个清冷淡雅的青衣公子说着话,然而说着说着便哭了出来,她蹲在地上,肩膀因哭泣耸动不堪,全然没了往日那冷峻犀利的模样,可陆青浔还是不为所动,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十七在梦里看着这一幕,心头突然涌上一股不知是酸涩还是苦闷的情感,她只知道盯着陆青浔看,就那么看着,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眼睛都有些发酸,久到她要再度坠往更深的梦境里去……
“砰擦!”
梦境突然被一声重器锤砸的声响狠狠打断,十七浑身猛得一激灵,瞌睡虫登时被砸没了,她猛得睁开眼来,却正看见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插在她跟前的桌沿上,刀身锋利,锐光直直刺向了她的眼睛。
十七吃了一惊,吓得赶忙要爬起来,却忽然被人拽住后领,“臭小子,占了老子的位子,爬起来就想跑?!”
十七被拽得直咳嗽,仰起头去看,却见着面前是一魁梧大汉,约莫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粗人,端的是凶神恶煞,额头深深几道疤,眉粗鼻厚,光着一张油光发亮的膀子,正凶恶地盯着她看。
她脸色登时苦了起来,但是眼下保命要紧,便连忙机灵道:“大哥,有话好好说嘛,先放开……放开再说……”
魁梧大汉根本不听她,仍是拽着她的领子,恶狠狠道,“放开?!你知道老子是谁吗你就敢坐老子的位子?老子只怕说出来吓死你!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还指望老子能放开你?!”
十七被领子勒得满脸通红,有些喘不过气,只得一边咳嗽一边为保命满口胡诌道:“江……江湖上有谁……咳,谁不认得大侠您……小的早就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怎敢……抢,咳,抢大侠的位子……”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十七本以为一条小命都快被勒没了,却不想面前那魁梧大汉闻言后居然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似是被她夸得开心了,声音粗犷道:“哦?没想到你这臭小子居然还能认得我金刀龙王?!哈哈哈,你且说一说,怎么个如雷贯耳法?!”
金刀龙王?
十七喘了半天的新鲜空气,计上心头,连忙趁热打铁打起了十二分的狗腿风范:“金龙……不不不,金刀龙王的名号,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小的对您可是无比敬仰啊……自小的十岁起……”
金刀龙王听得正高兴,手上力道一松再松,听她声音顿住,便不由得问道,“十岁起如何?”
“十岁……”十七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说时迟那时快地一把挣脱大汉的桎梏,抱着两坨包袱一溜烟便钻到了对面桌子后,大声道,“十岁起就不信这些骗人的把戏了!你居然还信,真是笨死了!”
金刀龙王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面上疮疤更是狰狞,他大吼一声,正抬起大刀要向十七这边砍过来,然而刚抬起的刀柄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直直打在了墙上,宝刀重重坠镶在墙上,刀身晃了几晃,似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他怒不可遏,刚要去看清是哪个不要命的不懂江湖规矩,竟来惨和他的事,却不想迎面却直直走来一个人影。
貌若寒潭,却比潭水显得更冷。
那人甚至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而后就着他面前的空位兀自坐了下去。
金刀龙王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当即便要朝那人扑过去,却不想那人只消轻轻抬手,便令他膝盖处重重一痛,旋即直直跪倒在地上。
金刀龙王颜面尽失,又满目的不甘心,可怜一时之间竟没有力气爬起来,只得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我教训那个小子,与你有何干系?!”
他说话向来粗鲁,更不计得失,未想话音刚落,便只觉颊间重重一痛,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打了一掌。
金刀龙王痛呼不已,而坐在位子上那人却仍是淡漠依旧,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衣摆,整个人有如一月寒冰,冻穿了整间客栈。
他没有再看金刀龙王一眼,只是朝着某一方向轻轻招了招手,声音淡淡,“十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