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杯咖啡,望着楼下渐渐驶离校园的明黄校车,轻声叹了一句。
“这个学生,有一层脆弱的壳。”
……
校车上的温暖在萧凌下车后向她挥手告别,寒冬未尽,风雪依旧狂盛。
萧凌眯着眼睛,烈风如同刀子一样割在她脸颊。她拉了拉帽子,低着头小心地踏在小道上,鞋子摩擦积雪发出“嘎吱”的声响。
今天早上时亚尔林疲惫从工作地回来,他一向工作十个小时左右,回家后就会补觉,所以萧凌开门时格外注意,尽量不发出声响吵醒他。
她刚关上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了时高时低的交谈声。
“驾照”、“工作”两个字钻入了她的耳朵,萧凌脚步一滞,随即轻手轻脚地贴在玄廊的墙壁上,小心又仔细地听着。
“瑾,凌有校车接送不需要用车的。”亚尔林的声音缓慢又低沉。
陈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字句坚定,“但是我需要。”
“亲爱的,你也不需要的,”亚尔林的言语中带着几分轻笑,“家里还有我。”
“我不想让你这样劳累,”陈瑾继续说。
“不,瑾,我不累,我很开心每天回家时都能看见我的妻子在家里等待我。”
“亚尔林,妻子不止是为你打扫屋子洗衣做饭,我也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哦,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去找工作,我们过得很好不是吗?”
当然很好,萧凌心里冷笑,他可以有一个安安心心呆在家的妻子为他打理家务,又只用付一半的生活开支。
萧凌知道,这一年,已经让陈瑾和自己十分吃不消了。坐吃山空,以前的积蓄被疾速消耗,稍微和亚尔林提一提,亚尔林就会慢慢笑着“无意间”说起关于骗婚的话题。
再这样下去,她们只会沦为亚尔林的囚犯。
“亚尔林,我也需要自由需要生活,整整一年,我在这个房子里踏出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是你倒贴的女佣!”
“亲爱的,你误解我了,我只是不想让你辛苦,你怎么会是女佣呢?”
……
萧凌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深吸了几口气,跌撞地踏出门外,克制让她浑身颤抖,愤怒也燃尽最后一丝星火。
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肩膀,凛冽刺骨的东风也狠狠地刮过她的身体。
她滚烫的泪水滴进衣袄,又很快冷却,满心冰凉。
苍白茫茫的世界一下子掩过了她所有在奇勒先生那里得到的温暖,萧凌双眼空洞地看着天际孤鸣的野雁。
这才是她现在的生活。
她和陈瑾以火热的心脏和满怀的希望,越过千山、走过万水离开了祁城,来拥抱这里的一切,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期盼、热切、和一切难以再言、不敢再言的希冀都被扔进了冰窖雪地,冻成一块块坚硬如石的冷冥。
萧凌一直不明白,那个五年前谈吐礼貌、温和善良的男人怎么会在她们踏入美国国境的那一天起就变幻了面貌,他一步步地啃噬着她们的自尊和快乐,紧紧地追逼她们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再对着陈瑾如往温柔地微笑,也对萧凌仍旧慈爱地问候,高高在上地欣赏着她们的无助与挣扎。
他的爪牙藏在他笑容的背后,残忍地撕裂着这个她们满心欢喜希望以赴的家庭。
远处那只野雁悲戚地唳叫,在风雪里渐渐失了踪影。
萧凌闭着眼睛,等那无可抑制、自心底里爬出来的痛楚消去。再睁开时,她眼眸中再现戾气。
她僵硬的手指握着手机,翻开电话簿,上面只有五个人的号码:陈瑾,亚尔林,安轶,林清瑜,还有沈弥。
沈弥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把联系方式写在了纸条上递给她。
林清瑜在临走前也和萧凌交换了联系方式。
而她的手指在安轶的号码上流连了一会儿,最后拨通了沈弥的电话。
“喂?”
“是我,萧凌。”在零下的气温里,她的牙齿打着颤。
“凌凌妹妹啊,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冻着了?”
“对不起,沈弥,本来不想打扰你,”听到他的声音,萧凌忍住鼻尖酸楚,“但是,现在只有你能帮帮我了。”
……
萧凌打完电话后,又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待平复好一切情绪后,拍掉身上的落雪,又踏进了房屋。
亚尔林和陈瑾也刚结束了谈话,他看着萧凌笑着说,“刚刚和你妈妈谈话都没有注意到校车经过,外面冷吗?”
萧凌心中“咯噔”一下,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离她正常回家的时间过了二十多分钟。
“挺冷的,不过我没有搭校车,”萧凌大脑迅速运转起来,冷静地说,“今天我和学校里的同学发生了争执,被Dean(教务处老师)带到了办公室,他让我今天下午停课半天和他谈了谈,然后送我回家。”
“发生了什么?”亚尔林听到这里,皱眉问道。
“有几个女生从上个学期起就一直在找我麻烦,说是男朋友被一个和我长得像的女生抢走了,今天又用‘支那奴’的贬称来称呼我,所以我就扔了她们钢笔……”萧凌叙述道。
亚尔林听后,只觉得这是女孩子之间的争吵,也不再放在心上,安慰了两句后便去厨房倒了一杯果汁,上楼泡澡休息。
陈瑾一直没有出声,直到看到亚尔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后,才静静地翻过扣在桌上的手机,按下了录音的终止键,再保存到她一个网络帐号里。
“凌凌,在学校确实是这样吗?”陈瑾的手掌抚过萧凌的脸颊,触手的冰凉让她一惊。
“嗯,”萧凌点点头,“没有什么,因为没有造成伤害,所以奇勒先生让我写一份检讨交上去,下午我也只有两节课,停了也落不下多少进度。”
“妈妈,你刚刚……”陈瑾刚才的动作萧凌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凌凌,你知道吗,因为我们,政府给他是发了退税补贴的,这件事我却一直不知道,”陈瑾已经不想再从嘴中发出他的姓名,便用“他”来代替。她冷笑一声,眼睛黑雾重重,没有一丝光亮,“而他却……算了,不说也罢。”
萧凌冰凉的手握住陈瑾的。
“再等等,”陈瑾看着墙上那个与周遭景象都不合融的中国结,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微笑,“马上就要到九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