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好。”

    其实店里只剩下沈清自己带过来的茶叶，但她没有拒绝翁景。

    云南普洱和茉莉做成的茶坨中间被沈清扣出了一个凼，她挑了最简单的杯子泡这杯茶，然后端着它走过去，尽管她非常想置身事外，但是总会有那么一个契机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入其中。

    “谢谢。好香，这是什么茶？”翁景抬头笑着问。

    就在这一刻，或者在此之前，李言显然已经认出了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虽然沈清已经见过他无数次。

    李言不敢确定她都听到了什么，但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打个招呼。李言想解释点什么，但沈清笑了笑，留下一句“普洱加茉莉”便转身离开。

    翁昭顺着李言的目光看过去，有些意味深长。她突然觉得心里有股无名的火，但她压了下来。

    翁昭身子往后躺，拿着手机玩，很平常地问了一句。

    “李言，你认识她？”

    李言正在搅拌咖啡，停下来抬头看她。

    “嗯，章珣女朋友。”

    “在这打工啊？怎么以前没见到过？”翁昭挑眉，有些戏谑，其实她知道李言心里跟她一样有些心虚。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李言心想，下次应该不会再来这里了。

    翁景握着杯身不说话。

    “她见过宋辞。”

    “哦？”翁昭挑了挑眉，“意思是说她知道点什么了？那她知道我跟你吗？”

    “这我不清楚。”李言确实不知道他们来这么这么多次，沈清到底都看到过些什么。

    翁景好像听出了点什么，她起身说道，“姐，李言哥，我去我表舅那儿吃饭了啊。”

    “这么早？”

    “嗯，两个小朋友要早点吃了午饭出去玩。”

    翁昭也不留她，让她先走。

    翁景跑到沈清面前脆生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热茶，我暖和许多。”

    沈清摇头笑着，“不用。慢走。”

    翁昭抬眼望着翁景站立的方向，她料不清那个人在煮咖啡的地方看到过他们多少次。每次都是一个叫冉叔的人亲自煮了咖啡端过来，她不知道这店里还有这样一号人。

    “你怕了？”

    “没。”李言低头闷声闷气地说。

    “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跟她说清楚。”

    “翁昭，你是知道的，我跟她……”

    翁昭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从来就没有这么有缘分过，跟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学。”翁昭勾起嘴角笑着问，“不过你们的爱情就等同于缘分？除了缘分，你们的爱情还剩什么？”

    “毕竟这么多年了，我跟她在一起也快两年了，你现在让我分……”

    “你要知道我跟你也快半年了！那我算什么东西？□□还是贱人？还是小三？”翁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是凄凉的，但又带着破罐破摔的决绝。

    “翁昭！有什么话能不能出去说。”李言望了望沈清的方向。

    “出去说？我有什么好怕的？”翁昭边说边拿起椅子上的包，踩着靴子往外走。

    整个书店的人都在看他们。然而沈清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第四节

    下午沈清收拾完以后，窝在咖啡室困了一刻钟的午觉。冉叔走过来叫她，说有人找。沈清答好，然后走过去。

    是章珣。

    其实大多数人刚刚睡醒都会有起床气，有起床气的人是任性的，但也是幸运的，因为有人包容才会任性。沈清也有起床气，但是这么多年她早已学会如何控制。可是刚刚睡醒还是会有些迷糊。

    可是在看到章珣的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人都醒了过来，想要认真地看清他，记住他。

    章珣告诉过她，他妈妈给他算命说他脸上必须破相才能躲过一劫，所以他打了两个耳洞……而且还戴着耳钉，是最简单的款式，但是依然很显眼。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挑男生，有这样一点亮色，会显得格外的明亮，他把那种戴耳钉的痞气控制得很好，看过去只会觉得精神。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沈清其实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第一次遇到一个人从来不看手机的。”

    “啊？”沈清转身准备去包里翻手机，章珣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道，“发消息你不回，所以我只好来找你咯。”

    沈清一被拉住，便觉得整个身子都软了，整个人都化成了水。

    “你吃饭了吗？”沈清问。

    “早吃了，跟队里的人一起吃的。昨儿晚上熬了通宵，就在2026睡了，今天起来直接就去吃饭了。”

    “你熬通宵了？”沈清让章珣坐下，难怪看起来有些疲倦。

    章珣环顾四周，问道，“可不可以抽烟？”

    沈清有些为难，她看了看冉叔，示意她要出去一下，然后牵着章珣走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章珣便将她搂在怀里，头放在她的肩上。

    沈清心想还好自己今天穿得多啊，要不然心都快跳出来了。

    “想我没？”章珣把头往她脖颈间蹭了蹭，那里有很干净的温热。

    沈清呆住。

    “没……”

    “没？”章珣无声地笑了笑，他现在只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感觉到她胸前软软地抵着她，他现在的大脑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后面我要封训，你就看不到我了啊。”

    “哦……”

    章珣握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看。

    “你怎么不敢看我啊？”

    沈清是真的害羞啊，她也不敢看他啊。

    “那你什么时候封训完？”

    “期末以后了吧。”

    “那你期末考怎么办？”

    “考试的时候就放出来呗。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们打完比赛你们早就考完了吧。”

    “我得把锦江之星的那个家教做完才回去。”

    “那是什么时候？”

    “应该比你晚，而且书店这边也得看看。”

    “好。”

    章珣说了会儿话就走了，沈清回到店里，冉叔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冉叔，你能别这样看着我吗？”

    “你不跟我讲讲你的他？”

    沈清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说话。

    “法学院，跟我一级的。叫章珣，文章的章，王字旁的珣。”

    “你眼光不错啊，小伙子挺精神的。”

    沈清心里想了想，那是当然。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他？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认识也没多久，不过以前我就知道他。”沈清以前为了加满第二课堂的学分，加了编辑部，出新闻的时候看到过他，那时他带领法学院拿到政法杯篮球赛冠军，场下的人都在讨论他。沈清负责写稿，跟她一起搭档的女生负责采访，所以当时她只是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但却没上去跟他说话。

    沈清见这会儿店里人不多，便趴在桌子说问冉叔问题。

    “冉叔，其实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你说说看。”冉叔很少见到沈清这样，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很少像现在这样主动开口。

    “我们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圈，也没有在一起的基础。怎么说呢，你知道我的情况，他是个很敞亮的人，过着最正常的生活，可是我……”沈清顿了顿。

    冉叔低着头继续煮咖啡。

    “现在别想那么多，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

    可是他们都知道，对沈清而言，实在很难做到不考虑太多，她在很久之前就失去了单纯天真的权利。她必须每一步都考虑清楚，走错一步，她便再也回不了头。

    唯有在这个小小的书店，她能忘却烦恼，开心地捧一本书读。这般的闲适实在不可多得，而如今，这样惬意的宁静也被打破。

    她习惯一个人上路，突然多出一个人，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也许爱情里恰恰要的正是最少的机心呢。

    可是宋辞恰恰错在她在爱情里最完整的信任和最少量的机心。

    第五节

    宋辞出现在书店里的时候，沈清便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很少用手机的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宋辞清清淡淡地翻着书，好像她已经忘记了她在网路上看到了什么。

    可是毕竟有些什么已经崩塌了。

    宋辞看到沈清然后招呼她过来坐。

    冉叔心想今天什么日子竟然看到沈清遇上了熟人，她在这里快一学期，除了几个室友来过一次，便再没见她跟谁多说过。

    宋辞穿了一件粉色格子大衣，很干净。沈清问她要不要喝咖啡，她问可不可以喝茶。

    这是今天第二个要喝茶的人。沈清用的还是上午给翁景泡茶的那个杯子。

    “你一直在这里工作吗？”宋辞开门见山。

    “嗯。”

    “他们经常来？”

    他们？沈清想了半刻，觉得没必要跟她装傻，但是也不知道该不该多说，于是只是应了句“嗯”。

    宋辞失笑，“看来全世界都知道了，只有我最傻。”

    沈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她很少交朋友，更别说那种可以聊男友的闺蜜，她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连自己的室友换了三个朋友哭了笑了无数次她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

    宋辞见沈清不说话，便接着说下去。

    “我跟他在一起快两年了。我们当了十四年的同学，我以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可是没想到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

    “你别难过。”沈清憋出这样一句话。

    “我不难过。我真的不难过，我只是，我只是不服气。”

    沈清看着她边说边掉眼泪，抽出纸巾递给她。

    我只是不服气，这句话是多么的熟悉。

    “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是你来安慰我。这些话我都不知道对谁讲。两年了，我们都没做过。”说到这儿，宋辞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所以他选择了她。”

    沈清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还喜欢他吗？”沈清问。

    宋辞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他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好，高考后他跟我一样报了X大，当时就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为了我留在煜城的。后来上了大学，我们都分到了行政法，但他考进了法学实验班。他转走的那天跟我表白，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想不到的，只有当我们最后发现了，倒过头去才发现一开始就有了线索，只是我们都是到破案以后才惊觉原来早就有了提示。只是我们都太傻。

    “翁昭也是法实的，他们大一就一起做课题，暑假都到广州去实习。我真的没多想，我很信任他，就连后面有人提醒我，我也没有多想。”

    沈清心里觉得很难过，她很想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可是现在看来听她说话就是最好的做法。

    “李言是个好人，翁昭也没错，是我错了。”

    沈清伸手试了试茶杯温度，“我重新给你泡过吧。”

    “不用了，谢谢你。”宋辞抬起头看着她笑，一笑，眼泪就掉出来了。

    这大概是宋辞19年来最丢脸的一刻。她在李言面前都没这样，她一直笑着，连他所谓的解释都没听，留下一句“不必了，我先走了”便转了身。也许是这书店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让人安心，眼泪也像找到了家。

    “其实你们都没有错。已经如此了，就别再说对错了。”沈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