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成一愣,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你输定了。”
唐硕不言不语,只仰头看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大约过了两刻钟,下边当真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梁成眨眨眼,难以置信地掀开了身边的一片瓦片往下看,还没看见燕生的人,便听见燕生喊他的声音。梁成傻眼了。
唐硕嗤笑一声,鄙视梁成一眼之后,便拾起那两吊钱,轻盈地从屋顶跳下去。
主君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在五郎君行束发之礼前下手?主君若对五郎君是认真的,那便不会怠慢了五郎君,不然后悔的还不是主君自己?故而现如今主君顶多也就是闹闹五郎君,占点儿小便宜。梁成那厮整日跟在主君身边,怎么连主君的这点儿心思都猜错了?
掂着手里的两吊钱,唐硕心情大好。难怪五郎君说钱好挣,这要是碰上个冤大头,挣钱可不就是易如反掌嘛!
次日日上三竿之时,当燕秋尔睁开双眼的时候,燕生已经离开,问了夏云才知道燕生今日与人有约,要到晚上才能回府。
燕秋尔算了算时间,便吩咐金豆先去林府请林谦去一趟花月阁,而后再去燕姝府上送拜帖,看他那二姐夫今日是否有空,这之后燕秋尔洗漱一番,便拎着一袋钱出门骑马往花月阁去了。
一路晃晃悠悠地到了平康坊西门,燕秋尔还未下马,就被人阻住了前路。燕秋尔眯着眼睛,笑容可掬地看着挡在马前的人。这人……瞧着眼熟呢。
不等燕秋尔发问,来人便自报家门道:“主君,我是花月阁的岚风,不知主君可还记得?”
花月阁的岚风?燕秋尔盯着岚风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回想了一会儿,才算是勉强想起这男人便是之前被青玦使唤去取地契的那个小倌儿。可是这岚风在这里拦住他做什么?
依旧无需燕秋尔发问,岚风只看燕秋尔的表情就知他想要问什么,而后自觉开口解释道:“是青玦哥哥要我在这里等着主君,说主君若是想要去花月阁的话,还是稍等片刻。”
等?为何?
燕秋尔刚张开嘴,便又听到了岚风的回答:“左家人正在花月阁里闹事,青玦哥哥说主君此时前去恐有不妥。”
燕秋尔索性放弃了说话的打算,只笑眼睨着岚风。
岚风微微一愣,苦笑道:“主君若是故意摆出表情,岚风如何能猜到主君所想?”
燕秋尔哈哈大笑,而后翻身下马:“走,过去看看。”
岚风盯着燕秋尔看了看,而后从身后取出燕秋尔的那张黑色半面面具,递给燕秋尔,道:“青玦哥哥说,若主君执意过去,便将这面具戴上。”
燕秋尔瞧见那面具便又是轻笑一声。他该如何评价青玦这个人?当面瞧他时觉得他是被骄纵坏了的,应是不谙世事,可一转身背对他,却又从他这些做法中感受得到他的通透机敏,燕秋尔都有些糊涂,不知是该放手让青玦打理花月阁还是该盯紧点儿先把人调、教好?
戴上面具,燕秋尔这才与岚风一起从平康坊的西门走入,都不用靠近花月阁便就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吵闹声。燕秋尔隔着人群侧耳谛听,却只听见几个陌生的声音在高声威胁,这其中没有青玦的声音,更是没有左宁的声音。
进还是不进?燕秋尔只犹豫了一下,便抬脚挤进人群往花月阁里走,脚步坚决得岚风都没来得及阻止。
“才刚从平康坊的西门进来就听得这吵吵嚷嚷的声音,青玦,我可不记得有让你今日开门迎客。”燕秋尔稳步踏入花月阁,故作深沉的声音听起来与素日里的活泼轻快截然相反。
青玦一愣,眼神与燕秋尔对上之后便撩起衣袍,稳稳当当地跪下:“见过禾公子,青玦办事不利,请主君责罚。”
燕秋尔没理会青玦,转着眼珠子将这花月阁大堂里的人都看过一遍之后,才沉声道:“不知左家郎君与燕家郎君屈尊降纡来鄙人这简陋之地所为何事?”
虽然知道燕峰与左宁勾搭上了,可燕秋尔还真没想到燕峰竟敢明目张胆地与左宁“出双入对”,看样子不惹怒燕生他是不肯罢休了。
燕秋尔在左宁和燕峰惊讶的目光下泰然走到青玦面前,站定,冷声道:“我买下这里的时候,可有留钱让你将这破败的地方重新装潢一番?”
“回主君的话,主君确有此番交代,青玦也按照主君的吩咐做了,丝毫不敢怠慢。”不知燕秋尔此言何意,青玦只知道他顺着说下去就对了。
“不敢怠慢?”燕秋尔转头看了看似是被人撞坏的大门和大堂正中某些地方翻倒一片的桌椅,冷哼一声,“你倒是与我说说花月阁如今这番景象要如何见客?”
“主君恕罪。”青玦伏地叩首。
岚风突然快步走到青玦身边,跪下,泫然欲泣地看着燕秋尔近乎哭喊地说道:“主君!求主君饶了青玦哥哥吧!青玦哥哥确实是按照主君的吩咐将这里重新整顿,只是……只是那些人方才突然闯进来,还弄坏了花月阁里不少的东西!这……这真的与青玦哥哥无关啊!”
“哦?”燕秋尔眉梢一挑,转身,视线从左宁与燕峰带来的一群身上扫过,“那么禾某想问一问诸位,在我花月阁尚未开门迎客之际,诸位如此迫不及待地破门而入,所为何事?”
左宁这才听明白,原来之前青玦说这花月阁有主的事儿并非是敷衍他们,而是确有其事。
左宁掂量了一下措辞,方才笑着开口道:“左某不知花月阁易主,行事鲁莽,望阁下海涵。只是不知阁下是来自哪家?”
“敝姓禾。”说完这三个字,燕秋尔就闭了嘴,丝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意愿。
禾?左宁困惑了。他从淮安一路到常安,还从未听说有个不得了的禾姓人家,可瞧对面这人从容淡定器宇不凡,倒也不似唬人。左宁偏头看向燕峰,却见燕峰也是一头雾水。
连燕峰都没听说过?不过这燕峰虽然姓燕,却跟常安燕府里的那些燕家郎君完全没得比,见识少得都不像燕家人,他不知道还真是情理之中的,他得找个时间去问问燕家五郎君。
不过那也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眼前的状况还是要先解决。
“那么禾郎君……”
一听到“禾郎君”这个称呼,燕秋尔就立刻打断了左宁的话,有几分高傲地说道:“鄙人习惯听人喊鄙人‘禾公子’。”
左宁张着嘴愣了愣,而后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那么既然禾公子来了,这事情也就好办多了。我左家欲高价收购平康坊西的这几处青楼,而后改建成一处,不知可否请禾公子将这花月阁卖与我们?”
燕秋尔没有立刻回答左宁,而是特地走到一组翻倒的桌榻旁,抬脚轻轻踢了踢那组桌榻,而后向岚风使了个眼神。
岚风立刻会意,上前将这组桌榻扶起来摆好,还特地擦了擦。
燕秋尔这才不急不缓地坐下,而后看向左宁,道:“左家……是做什么的?”
燕秋尔此言一出,花月阁里的众人齐齐变了脸色,青玦这边有人捂嘴偷笑,而左宁那一方则全都黑了脸。
“无知莽夫!”燕峰瞟了眼左宁的脸色,指着燕秋尔怒道,“左家可是天岚国的第一皇商!”
闻言,燕秋尔眉梢轻挑。身为燕家郎君,燕峰是以何种心情看左宁的脸色然后说出这番明摆着的奉承话?他给了左家脸面,却将燕家的脸面置于何处?燕秋尔怒。
“第一皇商?”燕秋尔摆出一副仔细思考的模样,而后疑惑道,“那就奇怪了,鄙人听说过河北道吴家,听说过江南道岑家,燕郎君所在的关内道燕家之名更是如雷贯耳,天岚国何时出了个值得燕郎君奉承的左家?竟还成了皇商?鄙人……想不通啊。”
左宁的脸色黑了白白了青,可燕秋尔露在面具外边那一双眼睛中分明没有任何的嘲风和不屑,他只是很诚实地在疑惑。
左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和善地对燕秋尔说道:“禾公子,左家成为皇商自有它的理由,这就不劳禾公子费心,禾公子这花月阁卖是不卖?”
“不卖。”燕秋尔毫不犹豫地拒绝。
燕秋尔这样直白地拒绝,让左宁和燕峰又惊又气,暗想这是哪儿跑出来这么个不识抬举的。
反正也是没听过的名号,左宁气得也顾不上小心谨慎了,张口怒道:“禾公子可要想清楚了,你现在卖,还能得着点儿钱,若是你现在不卖,我怕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呵!”闻言,燕秋尔冷笑一声,突然扬声怒道,“怎么?身为皇商有皇室撑腰就可以不顾王法在这天子脚下为所欲为仗势欺人了?!左家成为皇商的这个理由还当真是让本公子开了眼了!本公子倒要看看这花月阁本公子说不卖,有谁敢抢!本公子偏要瞧瞧这天子脚下尔等如何张狂!”
“呦呦,这是谁要抢咱们禾公子的东西啊?快让本郎君瞧瞧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我们禾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