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园里五六小孩正在踢键子,喧闹声一阵阵传来。我想起上午刚洗的衣服,如果给他们碰到地上,可就糟糕了。忙出去收拾,却见房东王太太夫妻俩送三个人出来,笑容满面,不住哈腰点头。心里好奇,不免多瞅了两眼。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身材极高,脸部的线条似刀斧削成,穿一件浅灰色风衣,款式颇新。虽时近中午,日光当头,他身上却隐隐散发出几许冷洌寒意。小孩子前后追逐,不小心撞到他身上,王先生脸色微变,连声说对不起,又用力拍打孩子。那人淡淡道:“没事。”眼光转处瞧见我,怔了一下。
鹰一样犀利的目光,我微微吃惊,收了衣服,径自回屋,不一会儿,房东王太太便来敲门。
她随便闲扯了几句,然后问:“云小姐还没回来呀?”
我给她倒了杯茶,问“有什么事么?”
“说实话,你们两位小姐这样能干,真不用挤在这种又脏又乱的地方。”她呷了口茶,大声赞好,又道:“像这种茶叶,我们小门小户就喝不起。”
“王太太说笑了。”我淡淡的,“也不过江湖上混口饭吃,没什么好讲究。”
“不,不,实在是委屈了二位。”
“王太太有什么话,尽管直言。”心想她八成要淡加房租的事,现在珠薪米桂,物价飞涨,如果要求不太过份的话,应该可以接受。
“莫小姐真是爽快人。”她咂咂嘴,似在思索如何措辞,“其实我们也不想的,不知哪里来的一群人,说要收购这块地,建什么□□,这回连我们也得搬,唉,婆家娘家都是一大家子,亲戚远了香,谁能容你长住,这几天急得我……”
“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打断她。
王太太眉头一皱,“哎哟,这可不是我们说了算,那个人说……”她声音渐低,“只给三天。”
“什么?”我吃惊,“三天连收拾都不够,何况我们还得找房子呢!”
“我也这么说来着,不过看他们凶神恶煞似的,不是好相与的。”她陪笑,“两位小姐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想来一定有办法。要不这个月的房租就算了。”
我无心与她罗嗦,她也知趣告辞。他们再怎么为难,也总有娘家婆家可去,我和云岫举目无亲,短短三天,难道要露宿街头不成?王氏夫妇都是门槛精到九十六的人,必然是有所补偿,才肯这般尽心尽力,我们住人家的房子,一味硬赖着不走也不是办法。
老陶送阿岫回来,我已经吃完饭了,最近,她回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也索性不等她。她进门就喊:“盈姐,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糖藕还有蟹壳黄。”
我告诉她房东让我们搬家的事。她倒没有一丝诧异神色,笑说:“就算没有这件事儿,也早该搬了。听说华山路的枕流公寓不错,咱们明天去看看。”
这一惊比刚才犹甚,“那地方很贵的,咱们怎么住得起?”
“贵点儿怕什么,只要环境够好。”她扶住我肩头,“钱赚来总是要花的。”
我冷冷地,“我告诉你,要是什么老陶,老瓷的出钱,我可不去。”
“是,是。认认真真演戏,清清白白做人。”她在我耳边娇声说,“好姐姐,你的金玉良言,我永铭肺腑,还不成么?”
我回头望着她,在心底叹口气。自那件事后,她似变了个人,难说好坏,人总是要长大的。
半夜起身如厕,却见露台上隐约有人影,轻轻走过去,果然是阿岫,她只穿薄薄的一件睡衣,一动不动地坐在月光下,听见脚步声,也不回头,静静地说:“我今天看见他了。”
“谁?”我问,心中已隐隐猜到。
“叶萍舟!”
三个字甫出口,我不由心中一震,涩然问:“你还忘不了他?”
她转过身子,月光照着她清亮明洁的一张面孔,眼眶中深深地汪着水,“我也以为忘了,谁知一见他,过去的桩桩件件都想起来。”
“也不过是想起而已。”我宽慰她,“明天一早就忘了。”
“当然。”她甩甩头,仿佛一切都能甩开似的,“戏还是要照唱,饭还是要照吃,没了谁,日子都一样过下去。其实我现在过得比以前好,何况有你陪着我。”
“我?”我失笑,“我总不成陪你一辈子,还是把眼光放亮找个老实人。”
“难不成姐姐有了人,嫌弃小妹不成?”她一脸委屈,见我一掌拍到,连忙告饶。
我瞪她一眼,“我劝你好话,你倒消遣我。”
她粲然一笑,“是好话,可惜不好找啊。老实人大多是没钱的,没钱的老实也未见得是真的老实。”
我也忍不住好笑,“这可难了。”只觉夜风袭人,对她说:“冷了,回屋睡吧。”
她拉住我,“睡不着,你陪我再说一会儿话。”
我回屋抱来被子,她笑,“真应该买一个大床。”
“算了吧。”我笑,“你踢起人来可不是好受的,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我保证今天晚上一定老老实实的。”
躺下是局促了些,不过秋凉时分,手足相抵,倒凭添了几分暖意。
我没想过一生中还会跟一个人这般亲近,记忆里还是六七岁的光景,偎在祖母的怀里,听她讲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此际想来却似蒙昧前生,只有孤独、饥饿、屈辱永远是身体的影子,片刻也甩不开,就像阿岫说的,每每以为忘记了,赫然间又桩桩件件蹦到你的眼前来。
我翻了一个身,侧望着阿岫清月般皎洁的面庞,长长的睫毛上缀着两颗晶莹的珠泪,静谧的空气中只有彼此的呼息声,不自禁地想,如果那天我不大半夜的去百乐门把叶萍舟找过来,事情又会怎样?也许那时就完全结束了,也许叶萍舟哪天心血来潮,又跑来纠缠,这种公子哥那里说得准呢?
而阿岫是全然无力抗拒的,至今我也无法理解她这份浑忘一切的痴迷,纵然这个人多几分斯文,多几份温柔,终免不去他的纨绔本性,哪里值得她芳心相许,为他狂喜如疯,哀痛欲死。
还记得那天小聚,翎凤她们扯住叶萍舟,不放他走。酒酣耳热之际,便任情高唱。接着,不知哪一位嚷起来:“让叶公子反串唱《梁祝》,我家有个小九妹!”
叶萍舟连连拱手,“众位好姐姐,行行好吧。反串一段碧玉簪的婆婆‘叫声媳妇我格肉’,还差不多。”,她们都哄笑起来。
张屏花道:“悲悲切切的当然不行,而且最好是两人对唱,有了,就唱《□□》里的‘爱歌’。”众人都齐声叫好。叶萍舟和云岫不管多不好意思,也得听吩咐,于是一替一句的开始唱:“我变那长安钟楼万寿钟,你变槌儿来打钟。”
阿岫的脸比石榴还红,声如蚊呐,叶萍倒放得开,笑嘻嘻地唱:“我变天上银河水,你变地上江和海,就算那千年大旱也晒不干,海水源源天上来。”
“变水哪有鸟儿好,我要变,双宿双飞鸳鸯鸟,飞跃青山绿水间,飞上高空上九云宵。”
当唱到“但原天下有情人,都变同命鸳鸯鸟,其中一对你与我,自由自在乐逍遥。”我看见他们对望的眼中满是柔情,这一刻,连我也相信叶萍舟是有些许真心的。
但愿百年如今宵,但愿百年人不老,我们多么贪心,其实连眼底的温馨都留不住,还奢谈什么百年?
戏里的敫氏女咽不下一口怨气,舍了性命,去寻负心人质问,演戏的人也险些效仿,那几天,我时刻紧盯着她,所以能及时夺下她手中的金坠。
我硬逼她吃饭,上戏。她望着我苦笑:“你不怕砸了天喜班的招牌么?”
我冷冷地,“你砸了牌子,自有新人顶上,别半死不活地占着位子。”
“嫌我半死不活,为什么不让我死了干净?”她瞪着我,眼中充血。
“死在这里,你倒是干净了,我岂不是惹一身麻烦?”
她嘿嘿笑起来,摇摇晃晃向外走,我用力拽回她,一耳光扇过去,“连你自己都作践自己,还有谁怜惜你。”她怔怔地望着我,忽然放声大哭,我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她。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小了,半晌,她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得很重哎,你知不知道?”我忍不住笑了。
关系就这样亲密起来,唱戏的人都是很信缘份的,我和阿岫该是有缘人吧。我素来孤僻,懒于人共,在班子里有“冷二郎”之称,她们见我与阿岫这般要好,都说我们前世可能是亲姐妹。翎凤变本加利,笑着打趣,“好到这份上,前世是夫妻也说不定。”
“你笑什么?”阿岫问。
“我笑了么?”说完才发现自己嘴角不自觉弯了弧度。“这两天得抓紧时间搬家呢,你别再往外跑了。”
“你放心吧!”她摇着我的手臂,“对了,老徐要请的新编剧,选定人了么?”
“他那种人一毛不拨,好的请不来,二三流他又瞧不上,只怕难了。”
“要和芳蕙班别苗头,也许肯下血本呢?”
“听说芳蕙班的蓝如玉唱得不错,找一天咱俩去听听。”
“盈姐!”她忽然抓紧被子,“我最近常常想起水月仙,她就是我的影子。所以我现在很怕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朵朵水灵灵的鲜花,我呢,真已经‘开到荼蘼’了。”
“荼蘼个头,你才几岁?好时光最少也有五年,戏饭当然不能吃一辈子,可也没必要这么杞人忧天。”我拍拍她,“别胡思乱想,早点儿睡吧。”
几天后,和阿岫搬到枕梳公寓,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只是阿岫不在的时候,更觉得空旷。好在我是一个人孤独惯了的,闷的时候看看通俗小说也就打发了。
烟瘾似乎越发大起来,我比不得水月仙抽水烟那份纸捻浸香,齿颊流芳的优美,只抽平常的烟卷,而且不论牌子。半倚着沙发,于一圈一圈的氤氲中,细品《紫罗兰》里痴男怨女的恩爱缠绵,荡气回肠。为吸烟的事没少跟阿岫吵架,我也曾经几次发狠想戒,常常的,不到半个月一盒新的又捏在手里了,最终两人都放弃,不过每当阿岫用那种眼光瞅着我时,心里便潮漉漉的,云雾吞吐着也不畅快。
一次大吵后,她凄凉地笑:“盈姐,如果我们上辈子是夫妻,一定是对怨偶。”
想起《醒世姻缘》那句话,夫妻是缘,善缘恶缘,无缘不聚。那么我和阿岫今生,是善缘还是恶缘呢,只付与冥冥苍天吧!
编剧虽然一时没请到,但最近上了不少新戏。其中一部《瑶瑟引》很是叫座,场场爆满。
我刚下场,就见阿岫脸色不大对。梅琴琴对我一努嘴,顺着她的眼光瞧去,桌上放了张报纸。我拿起来扫了两眼,见上面赫然写“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心头一凛,忙细读下文,通篇文章骂《瑶瑟引》这出戏不脱才子佳人的窠臼,重复鸯鸳蝴蝶派肉麻小说,正值国家内忧外患,此剧低俗委靡,全无可取。字里行间笔挟风雷,措辞犀利,连戏带人写得十分不堪,作者名叫张一鹤。
张屏花劝道:“阿岫别气了,想想赞好的那么多,这个人你就当他放屁。”大家都笑起来。
“就为这个也值得?”我不以为然。
“被人骂几句算什么。”阿岫愁眉苦脸,“糟糕的是,我觉得他说的有理。”
“你还真受教。”翎凤啧啧连声:“不骂达官,只骂商女,这不是挑柿子捡软的捏嘛。”
“你可说错了。”梅琴琴插口道:“这个记者我听说过,是个有名的愣头青,什么人都敢写,没少让人家堵着打,奇怪的是到今天也没打死他。”
“哪个在上海滩混的没两招闪展腾挪。”张屏花笑,“你呀,有时间多背背台词,少操那份闲心了。”
“喂喂,谁起的话头儿,就像你台词比我背的熟似的。”
两人一拌起嘴来就没完没了,大家笑闹一番,也就散了。我未曾想过张一鹤这个名字会走进我们的生活,一如他的文章,闪电惊雷,全无预兆。
那天和阿岫逛完商店,踱进老正兴,这家菜馆最拿手的名菜是蛤蜊汆鲫鱼,门口设有活鱼池,由客人自选,现杀现烧。清水饲养的乌背白肚鲫鱼是上选之材,油脂滑腻,与蛤蜊同煮,汤汁清晰鲜香,没有一点儿腥味,端上桌来,闻香先酥倒半边。另有油爆虾也极好,只只鲜活河虾,壳脆肉嫩,晶莹如琉璃,红艳似玛瑙,色香俱佳。佐以清淡爽口的香梗米粥,便是人间至味。
我俩致力于美食,听到旁边有争执声,初时也没留意,忽见一人拍案而起,大声喊道:“张一鹤,你也太狂了吧,连他老人家的面子也不给!”不由得对望一眼,侧头倾听。
那人话甫出口,立遭同伴沉声喝止:“老胡!”。想来这种场合提及某人的姓名,很是不妥。他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好整以暇望着这一幕,但笑不语。那老胡涨红了脸,缓缓坐下,闷声道:“你要多少,才肯罢手。”
“稿子已经送去报馆了。”年轻人耸了耸肩,“老兄,下次请早。”伸伸懒腰,好似酒足饭饱的样子,起身便要离开,老胡急了,一把扯住他,“姓张的,你别敬酒不吃罚酒。”
张一鹤仰头斜睨,微微冷笑:“莫非你们还想要绑我的票?我这副臭骨头值几个钱,竟劳动得起浦东帮和警卫队长的大驾?”
那两人脸色齐变,环视周围一遭,众人见他们横眉立目的样子,一个个都低着头假作不闻,虽说如此,倒底是大庭广众,不便揎袖挥老拳。老胡狠狠道:“小子,算你有种!”一口怒气难忍,抬手把桌子掀了个底朝上,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愤愤而去。张一鹤也待走时,却被伙计拦住索赔。
张一鹤啼笑皆非,“这倒奇了,又不是我砸的。你怎么不去追他们要?”那伙计一来追不上,二来也不敢追,只一个劲儿跟他缠杂不清。他被磨得没办法,拧着眉头开始前后左右翻口袋,掏出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票子,还有铜板,叮铛作响,那伙计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该上前一张张去数清楚。
张一鹤也瞪眼,“发什么愣,难道要我数给你不成?”
阿岫走过去,将钱塞给伙计,低声笑:“不用数,也不用找。”那伙计瞅了一眼面值,欣欣然招呼客人去了。张一鹤诧异地望着我们,应该说彼比打量吧,这位赫赫有名的记者不过二十出头,浅米色西装,裤角裹泥。头发凌乱,眼眶微凹,像是数夜未眠的光景,只是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熠熠有神。
我以为阿岫会说什么,她却什么也没说,拉着我离开,未走出门口,便听到身后的张一鹤喊道:“小姐,小姐,我怎么还你钱!”
阿岫笑着撇下一句:“到兰心戏院来还吧。”
这天晚上,《瑶瑟引》已经连演到第九场,这样一来,他自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见到阿岫,颇有几分尴尬,刚招呼了一声,便有人挤凑过来,满面春风,“云老板,这几天可够辛苦的了。”依稀记得是某洋行的董事,瞥见张一鹤,竟是认识的,讶然道:“张大记者,原来你也是云老板的戏迷啊,这出戏可真不错,我已经陪太太看了三场了,她可是云、莫二位的忠实崇拜者。”
张一鹤淡淡接口,“是啊,灯光和舞台布景都挺不错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待那人走开,便冷冷道:“张先生言外之意是,戏不怎么样了?”
他不卑不亢,“文章措词过激,我可以道歉。但是这种戏,叫我说好,只怕有点困难。”
云岫小声嘀咕,“越剧本来就适合演这类情节,难道不在戏里加上抗战意识,就算低俗委靡?”
张一鹤微微一笑:“那是你把越剧的戏路界限得太窄了,如韩世忠,梁红玉夫妻携手抗金,不也是一段佳话?无情未必真豪杰,怕就怕儿女之情,堕尽青云之志。”
我冷哼,“那我们不成罪魁祸首了。”
张一鹤不答,还了钱,跟我们告辞。回来的路上,阿岫对我说,“我想把韩世忠的故事演出来,既切时事,也不算太出格,你说怎么样?”
我笑,“你中了那家伙的毒了。”
其实我岂不知他的话有理,街上不止一次抗日□□,我们虽不能跟着摇旗呐喊,排这样一出戏也是好的,阿岫对这件事很上心,剧本出来后,特意去找张一鹤润色,不到两个月,《双烈记》就搬上舞台了。
老徐也觉得这类“小姐赠金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的戏码演到尽头了,不肯放过一切赚钱的机会,央阿岫去请张一鹤做编剧,阿岫说:“我才不去碰钉子呢?”可倒底还是去了,他态度算不错,答应闲暇时帮忙改剧本,只是平时要跑新闻,自己是没时间动笔写的。
和张一鹤渐渐熟捻,才知道过去听到的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老正兴遇到他那次,就是因为他在报上揭露一起绑架案惹的事。阿岫好奇,他便告诉我们,原来上海的绑架案不仅只是“匪绑”那么简单,还有“军匪绑”、“警匪绑”,情节更加恶劣,匪绑直来直去,无非是给钱赎票,不给撕票,而“军匪绑”与“警匪绑”有的装红脸,有的装白脸,倒像是戏台演戏一样,因为当事人位在权要,更怕泄露身份,往往收钱后,便即撕票。
我们接触的人三教九流,却很少遇见张一鹤这一类的,不知累,也不知怕,热情地持着冷笔,笑骂世间。阿岫默默倾听的样子,常使我想起叶萍舟,两人都是读过洋书的青年,但气质迥异,叶萍舟清贵儒雅,张一鹤豪迈不羁,如果叶是一只玉玦,张就是一块顽石,虽然粗糙,却很坚硬。
《双烈记》首演那天,张一鹤也来了,正和阿岫说话,老徐把她叫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阿岫使劲儿摇头,“不去,告诉他我有事。”
老徐脸沉下来,“你别犯糊涂,这个人今非昔比,位高权重,咱们得罪不起。”
阿岫不理他,低声哼唱:“位高何如才高好,权重怎比德望重。”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分明瞧见张一鹤动容的神情,事后问起阿岫,她一脸茫然,“怎么可能?”
“无情未必真豪杰,有什么不可能?”
阿岫嘻嘻一笑,“就怕儿女之情,堕尽青云之志。你说他会明知故犯么?”
阿岫对演戏以外的事,素来有些糊涂,但我旁观者清,多少看出些端倪。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即使嘴上不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张一鹤人品才学,都是上上之选,如果在太平盛世,应该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可换做风云变幻的上海滩,跟着他,只怕要有做寡妇的打算。
或许,潜意识里我根本无法接受阿岫离我而去,然而天下哪有无不散之筵席?
我出去买了点儿东西,回来不见阿岫的影子,张屏花她们小声说着什么,见了我便噤声垂首。我问阿岫去哪儿了,一个个面面相觑,梅琴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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