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六章上

    雪裳后来才知道，容绮的表哥正在追求嘉卉，这几个年轻人常在一起看电影吃大菜，但是履伯却不大满意这位夏先生，照容绮的话说，如果承楹表哥是我的亲哥哥，方伯伯早答应了。不过履伯看在汪家的面子上，表面倒没露出什么，承楹自己却有些拘束，去方家的时候总爱拉着容绮苏戈一道。

    这天承楹又来找嘉卉，照例拉表妹和苏戈作陪，嘉卉请他们到园子里去看荷花，中途遇到雪裳，嘉卉问：“三娘这是去哪儿，我爸中午回来了吗？”雪裳说：“回来过一趟，接了电话又出去了。我只是随便走走。”

    雪裳走过去了，承楹便问：“这就是方叔叔新娶的姨太太，怎么像个女学生的模样？”

    嘉卉笑道：“本来就是女学生，还是女师大的呢，这就叫自甘堕落。”

    容绮笑道：“你这么说，可把方伯伯也骂进去了，怎么嫁了他，就叫自甘堕落呢。”

    嘉卉打了她一下，“你别挑我的语病，我的意思是，她是个知识女性，本可以自立，还要降低人格去做人家姨太太，不是自甘堕落是什么？”

    容绮问苏戈：“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呢？”

    苏戈笑了一下，“长得还不错。”

    承楹哈哈大笑，容绮推他，皱眉道：“谁问你这个。”

    苏戈微笑：“我看一个女人只看相貌身材，她是力图上进，还是自甘堕落，和我有什么关系？”

    容绮冷笑：“那她长得好不好看，就和你有关系了？”

    苏戈笑道：“看起来悦目赏心，总算有一点吧。”

    容绮冷哼一声，承楹笑说，见面就抬杠，不见还要想，真是欢喜冤家，说得容绮嘉卉都笑，也就丢开了。没想到晚上看电影的时候两人又吵了起来，不过是小事情，没什么所谓的，容绮要听一句软话，苏戈偏不肯说，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承楹深知表妹性子是惯要人哄的，第二天便硬拉着苏戈到汪家。

    汪太太在打牌，苏戈一眼瞥过去，就见牌搭子里有雪裳，厅中挂了一盏大吊灯，白灼灼的光照在那人身上，越发显得沉静如水。哄好了容绮出来时，牌局已经散了，汪太太送雪裳出门。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雪裳回家后，有小丫头跟她说，老爷回来了，去了二太太那里，雪裳嗯了一声，也不理会。晚上吃饭时，见到素美，她脸色很不好，却朝着自己笑问：“妹妹下午去哪儿了？”雪裳说去汪太太那里打牌，素美笑：“你跟她倒很熟。”

    履伯插口说：“不关她的事。”

    素美招手，“三妹过来，我有话问你。”

    雪裳看了一眼履伯，迟疑向前一步，不妨素美啪地一巴掌打过来。众人都吃了一惊，履伯用力推了素美一把，喝道：“你疯了！”

    素美冷笑：“我疯也是被人逼疯，你倒是会告枕头状，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汪太太什么了。怪不得她最近见面爱理不理的，原来都是你挑唆。”一句句几乎逼问到雪裳脸上去，雪裳脸色苍白，不停后退。

    履伯皱眉道：“我不过白提醒你一句，汪太太不喜欢人家提她以前的事，你没说过就算了，也不是她跟我告状。”

    素美哭着推履伯道：“你忘了发过的誓了，现在只会护着她说话。”

    履伯脸色也变了，他们吵的声音太大，下人们都在门外窥探，雪裳轻轻扯了扯履伯衣袖，履伯默然地拉着雪裳离开，回房后，才抚着她的脸道：“委屈你了。”

    雪裳微笑问：“你记不记得聊斋里有一篇邵九娘？”

    履伯年轻时也读过不少俾官野史，这些年公私都忙，还哪有时间看闲书，早就忘了大半，便问：“是哪一篇，记不清了。”

    雪裳缓缓说：“是讲一邵姓女子，很多人求亲她都拒绝了，却答应嫁给柴生为妾，她妈妈说这个痴妮子，多少好姻缘不答应，却要去做人家的小老婆，她说：自顾命薄，若得佳偶，必减寿数，稍微受一些折磨，未必不是福气。”靠着履伯肩头低声道：“我就好比这个邵九娘，生来命薄，所以受些折磨，或许是件好事。谁让我和你认识得晚呢。”

    履伯怔怔望着雪裳，不知说什么才好，叹了一口气，将她揽在怀里。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履伯被人请去吃饭，雪裳把服待的人打发出去了，自己绞了温手巾洗脸。小丫头月凤一出来，就被那些爱谈主人是非的丫头仆妇围住，七嘴八舌问三太太怎么样，有没有向老爷哭闹，让他替她出气。

    月凤摇头说不知道，没听见雪裳哭闹。

    “这么老实？我才不信。”

    “这口气谁咽得下，她又正得宠，为什么不闹一场，杀杀对方的人气焰。”

    “到底是读过书的小姐，好涵养。”

    “这算什么好涵养，面团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