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长嫂到底是出身名门,如今又是我书家的长媳,总该记着自己的身份!更该记着'嫡庶尊卑'的道理!”话至此处,语气虽重却全是向着孙氏的,陈妈妈听着只轻声应着,心底阵阵温暖。
瞧着陈妈妈老泪纵横的,不禁深叹了口气,声音也温和下来,“说来,长嫂原也是招人疼爱的嫡女,在书家这样受委屈是我们亏欠了她。头两年又遇家族败落,这做儿女的,心里自然是不好过。”
“只是,如今她既已入了我书家的门,将来这书家的掌家之权便是要落在她手里的,如今连一片院落都无心打理,总闹得这样难堪。往后,可要怎么撑起这整个书家宅院呢?”
安禾这字句如棉花,阵阵温暖着陈妈妈的心,陈妈妈也是个直心肠的人,一时得了安慰,不禁把心里话倒了出来,
“亏得姑娘是个明事理的,若是得了个利害的姑子,再配上这么个利害的妾室,真不知夫人的日子要怎么过。如今夫人膝下清冷,公子的心思又全然在隔壁院里头。如今尚且还有姑娘暗里帮衬着,往后,还不知会如何……”
安禾听着只觉心里阵阵发酸,眼圈也开始微微泛红。其实对这长嫂,她是有些感情的。
当年母亲病重之时,这个长嫂是尽心尽力了的,母亲骤然离世,她对自己也是照顾有加。这些,安禾自是铭记于心,心底自然也希望兄嫂和睦。
“你是长嫂身边的老人了,许多事她不明白,还需你提点着。如今芮姐儿一天大似一天了,哪怕是为着芮姐儿,也该醒着些。”
陈妈妈深深作了揖,面色恳切,“奴婢明白了,谢姑娘照料……”
安禾颤了颤肩,微吸了吸鼻子,不忍再往下说,便道:“你也受了罚,暂且回去歇着。今日此事,不可张扬。”
陈妈妈这才擦了擦眼,将银钱又包好,收进了怀里,再行了礼才弓着身子退出了房门。
安禾觉着眼里渗了些热流,便转脸望向了窗外,趁着一缕细缝儿瞧着陈妈妈扶着腰,一瘸一拐地出了院落……
*
夜里。
青许正从大院的长廊匆匆走过,趁着微微烛光,仍能瞧清他紧张的面色。
“兄长!”
骤然听到唤声,青许惊了惊,待定了定神才转脸,瞧见安禾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似特候着的。
青许轻应了一声,微笑道:“何事?”
“若是兄长无事,便来坐坐罢,也许久没能和兄长聊聊了。”安禾也不起身,只微微笑意望着青许。
青许滞了片刻,多望了两眼准备去的方向才下了石阶,在安禾对面落了座。
人在此处,心思却已然飞走了。只见他眼神躲了几番,迟疑了半晌,才略笑了笑,“今日方氏冒犯了妹妹,是我管教不严。”
“是我处理得不够妥帖,给兄长添了麻烦。”安禾微微笑着。
青许干涩的笑着,手不住地搓着膝前的衣裳。
安禾往方才青许来的方向望了两眼,试探地问道,“兄长这是刚从书房出来,准备去二嫂嫂那里吧?”
青许滞了滞,不语。
安禾轻咳了一声,微笑道,“本来兄长的事情,我是不该插嘴的,兄长愿意宠爱谁也是与我无关的。但兄长的嫡妻始终就是长嫂,也要顾及她的颜面才好。”
青许垂眉滞了半晌,颤了颤眼睑,“我又何尝不知方氏恃宠生娇,但她始终为我生了三个孩子,总不好过于严苛,伤了她的心。”
安禾笑了几声,小心试探道,“兄长重情是好事,只是,谁的心又不是心呢?”
果真,青许听完便皱了皱眉,似听厌了的样子。
安禾懂事地收了话茬,只望着青许的眸,满眼期许,“兄长可心疼我?”
“那是自然。”青许心里倒是真心疼着妹妹,这话说得万分笃定。
安禾仍是语气平平,“那么兄长,我日后出了门子,是要做嫡妻的对吗?”
“那是自然,我们疼你一场,决不允许你自轻自贱。”
安禾满意地笑了笑,便又问道:“若是日后低嫁倒也罢了,但若是我嫁的高门,被夫家折辱,兄长当如何?”
青许没有半分犹豫,“哪怕拼了性命,兄长也定会护你周全!”
安禾微笑了一阵,既然直接同兄长说道理听不进,便只能用这样方式旁敲侧击,“是啊,我有父亲和兄长护我周全。可长嫂没有了。”
青许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下去,只双目直直望向安禾。
安禾继续说道:“兄长可还记得长嫂也是出身名门,后来却因父兄获罪家道中落一蹶不振才让二嫂嫂钻了空子。她如今唯一的倚仗便是你了,能否得了你的宠爱都是个人造化,但若是在我们书家竟被一房妾室践踏,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在天上看着不会安心的。”
青许听得认真,原在小动作的手也停顿了下来。
打铁需趁热,瞧着青许的样子怕也是明白了几分,安禾又趁机说:“或许兄长觉着不过是一介女流,多宠爱些或是冷着些都翻不出水花儿来。但兄长莫要忘了,后宅便是整个门庭的脸面,宠妾灭妻之事可是万万做不得的!”
青许尴尬笑了几声,“不过是偏疼了些,何至于此啊……”
“兄长糊涂!”安禾一脸正色,“如今分明是这妾室做了丑事、长嫂受了委屈,兄长不去瞧瞧长嫂倒也罢了,偏还这样纵着犯了错的人,你的这种偏疼怕是以后终会酿成大祸啊!兄长不为长嫂的颜面着想,也该想想咱们书家的名声!试想,若是咱们治家不严闹得后宅不堪,你们在外头苦苦维持着名声,内里却先烂了起来,兄长觉着会如何?”
青许也觉有几分道理,便也不再反驳,只道,“是了,如今你是极严的,听说你身边的寒露不过上前拉扯了两番,也领了罚呢。”
安禾特命领了罚的寒露亲自去请陈妈妈,便是为了告知众人,她书安禾公正严明,更是为了等着青许说出这话来,便道,“错了自然当罚,若是徇私,难保不会助长底下人的嚣张气焰,一人嚣张得势,旁人就会生出怨怼,怨怼一出,必有祸乱。”
说着又顿了顿,瞧着青许听得认真,又继续说,“就如,父亲独你我两个孩子,往后自然不会有什么纷争。可兄长你想过吗,长嫂还年轻,若是将来生下嫡子,以如今二嫂嫂的做派,你又这样偏疼于她,将来难保不会助长庶子的夺嫡心思!”
此言一出就如给了青许一记当头棒喝,当即便觉心里咯噔一下,当年沐王谋反可不就是活生生“庶子夺嫡”引起的祸乱。
想到此处,不禁背脊发凉,心里愈发歉意,自己竟不如一个闺阁姑娘明事理……
安禾微笑着拍了拍青许的肩,“夜里风大,兄长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吧。”
风儿拂过,望着安禾单薄的背影,不禁想起今日方姨娘那副泼皮嘴脸。
心里不禁涌着几分悔意,若不是自己冷落了孙氏这么些日子,也不至于让一房妾室这样张狂跋扈。
如今便敢说出“往后我当家做主,仔细你的皮”这种大逆言论,再纵着怕是真要酿成大祸……
想着这些,方觉之前所为简直大错特错,不禁也深叹了口气,扯了扯衣裳便也起身往清水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