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然后弯腰抱起地下一摞织好的素麻,搁在小白怀里:“别再染坏了,仔细退了浆,再煮炼。娃娃们过冬衣服少,别耽误我做活儿。”
小白答应着,退出内堂。
姥姥此时才招呼我:“来吧,咱们到东厢里喝口茶,你小子来得是时候,我刚做好的岩茶,味道很香。”
我乖乖跟在她身后进去,面对恩师,无论她现何身何相,除了尊重和服从,我别无选择。
东厢靠窗边有一东北大炕,烧炕的锅里正往外冒热气。
我们就在炕上落坐,中间炕桌上摆放着一套柴烧粗瓷茶具。透过拱形的窗户,能看到院中孩子们玩耍的情景。
姥姥坐在烧炕锅前,取了茶叶入壶,又放了几片干梅花,扭身用一大勺子从身后大锅里舀了一壶水,冲泡起来,一边泡一边略带伤感地:“这是当年元瑛喜欢的口味,现在你替她尝尝吧。”
我端起一杯茶来,喝了一口,寻思着该如何开口说话,即不太牵动前尘,又能问到点子上。
姥姥从老花镜后抬眼看我:“你这次来,我也没别的招儿,我可以给你一个人选,她能帮到你。”
“啊?”
姥姥神秘地笑:“这人你也应该见过了,她是我替你收的徒弟。”
“嗯。啊?”
姥姥又说:“她叫苍榕。我已经梦授她阴符御心术,可以破修罗裂魂术。”
“恩师,兆冥他……”
姥姥打断我:“这是他的劫难,能解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
“那是谁?”
“姬天鸿。”
“我听青禾说,姬天鸿和乐寻已经断绝父子关系了。”
姥姥说:“天若有恨天亦老,人至无情百事休。凡夫人嘛,话说的绝,情哪能那么容易断的。”
我不吭声,心想苍榕就罢了,姬天鸿一凡人如何解兆冥的封印。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得细细揣摸揣摸。
姥姥又说:“拿手过来。”
我伸过手去。
姥姥执起刚进过热水的茶壶,将里面的水转着圈儿倒在我的手心里,茶水无点滴外泄,融入皮肉,形成一个奇怪的符印:“见到苍榕,给她看这个,她自然能认你。”
说完这些话,姥姥便起了身:“我得去看看小白,再把布染坏了,娃娃们得挨冻了。”挪动着矮墩墩的身子下炕,撇下我走了。
——
我独自坐在炕上,看看手中的符,半天不得要领。
越老的神仙说话越是如此,天机难泄,不明不白地说到这儿,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就在那时,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趴在窗口看着我。一副小可怜儿样儿冲我笑:“叔叔,带我出去吧。”
“为什么要出去,这里不好吗?”
“我想去找妈妈。”
“我不认识你妈妈。”
“她叫水莲生。”
我愣了,仔细再看,发现这孩子有形无影,虚无实体,再去看院中那些孩子,居然都是如此,心下便明白几分。
我靠近窗台,尽量温和地:“你叫什么名字。”
“妈妈给我起的名儿,叫泽壤。”
我对他摇摇头:“外面的人很坏,泽壤乖乖,这里才好,别出去哈。”
泽壤白里透粉的脸突然变的青黑,天地颤动,阴云滚动,他的脸皮收缩成一副可怕的骷髅相,十指如鹰爪紧抠窗棱,厉鬼般狰狞地大喊:“我必须出去,必须出去。”
“泽壤,又调皮。”姥姥洪亮空旷的声音传来。
泽壤闻声,吐了吐舌头,又变回那个可爱的三岁小孩儿,冲我作个鬼脸便跑去那堆小孩儿里玩去了。
我转过身来,姥姥便站在身后,她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是莲生三年前打掉的,他出身灵界魑魅之中,禀赋千年难遇,执念太深,怨气也重,我用尽所有办法,他还是一心想出去,寻仇报复。”
我又回头看看那些孩子:“这些孩子都是……”
姥姥摆摆手:“不提这个了,他们自有他们难为人的前因,只是都不明白罢了。你先去吧,人界往后的事儿比这里要紧的多。”说着,她手指虚空,乍现西京市政府门前的全息影幕,正播放着西京全城爆动的场景……播音员报道:据警方核实,本次恐怖袭击的第一颗人肉炸弹爆炸在西京郊外的排屋区……
我知道自己必须得走了:“恩师,我给孩子们带了许多玩具。”
“让小白去拿进来吧!”
“是!”
姥姥面无表情,转身要走。
“恩师……元瑛和兆冥会没事吧?”
姥姥转过头,冲我笑:“你说,会不会有事?”
我朝姥姥举起手,示意了一个“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