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宋词“集大成”者——周邦彦〈一〉
夏敬观在《手评乐章集》中说:“耆卿写景无不工,造句不事雕琢。清真效之。故学清真词者,不可不读柳词。耆卿多平铺直叙。清真特变其法,回环往复,一唱三叹。故慢词始盛于耆卿,大成于清真。”
周邦彦在词史上有着重要影响,被誉为“集大成”式的人物。周词受柳永词风影响很大,特别是长调慢词的铺叙手法方面二者有密切的承继关系。柳永长调的铺叙手法十分成功,与感情的直接自然倾吐相一致,叙述上按时空顺序向前一层层展开,以平铺直叙的“实说”为特点。周词虽也善于叙述铺排,但在结构安排上与柳异趣,它常常打乱时空顺序,变柳的直笔为曲笔,多用繁复交错的曲折手法。柳词的叙写方法是平面的,周词的叙写方法是立体的,这也就是陈廷焯论周词时所谓“顿挫之妙,理法之精”。
1、章法结构上周邦言则打乱时空顺序,回环往复。柳永的慢词在内容的组织上比较简单,柳的叙述结构一般是“过去——现在——未来”的线形结构,而后来的周邦彦却是“现在——过去——现在”或者“现在——未来——现在”,甚至有更复杂的“现在——过去——现在——未来——现在”的环形结构。
如:柳永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上片从晚秋长亭饯别写起,描写依依惜别,最后一韵设想别后向南走水路进发的情况。下片是设想明日酒醒所见凄清的景象。更进一步想象过年之后春来之日的孤独难堪,是典型的“现在——未来”线型结构,没有回还照应。
我们再看一看周邦彦的《过秦楼》:
水浴清蟾,叶喧凉吹,巷陌马声初断。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人静夜久凭阑,愁不归眠,立残更箭。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沈书远。
空见说、鬓怯琼梳,容销金镜,渐懒趁时匀染。?梅风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
这首词是从眼前美丽的夏夜景物想到当年所见伊人纯洁娇憨的形象回到而今人已远去,书信全无的悲哀;然后对面落笔,设想对方也在想自己。采用的技巧是跳跃式的“过去——现在”“我——她”对照。最奇妙的是写景和抒情的前后照应,下片以“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的抒情来照应上片“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以“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的写景来照应上片“人静夜久凭阑,愁不归眠,立残更箭”:难怪后人赞叹曰“章法之妙,不可思议”。
由此可知,周邦彦既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柳永慢词艺术手法,也根据自己的词学主张和才情思致,在布局谋篇上富有创意,使慢词的结构曲折繁复,呈现跌宕多姿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