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的鬼差便如同一阵风,携着那柄充满戾气的唐刀,在鸟羽眼前快如闪电般,迅速离去了。
鸟羽抚着自己被对方戾气不小心割伤的发尾,忍不住低喃:“到底是为哪个理由去的呀。”
东三条殿内一片狼藉。
鬼化的桥姬一步一步走在东三条殿的廊桥之上,手执这衵扇,轻哼着耳熟能详歌谣。
她的每一步都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了深深的血脚印,再经有长裳拖拽,便延成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看起来恐怖又恶心。
藤原师辅尚在病中,藤原家中主持大局之人乃是藤原实赖。
藤原实赖见着满面青白、沾满鲜血的藤原杏姬,瞳孔收缩了数次,而后对侍从厉声喝道:“慌什么!家中不是有的是僧侣,快将他们请来镇住邪秽!”
仆人闻言,哆嗦着嘴唇道:“可、可是僧正们皆在为师辅殿下……”
“这时候顾不了那么多!先请他们来镇住邪秽,等贺茂大人来了,再命他们回到师辅处!”
藤原实赖的命令仆人不敢违抗,当下跌跌撞撞的往藤原师辅的院子跑去。
藤原实赖见根本没有人能够挡住藤原杏姬的脚步,心下一狠,当下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武士,冲着廊桥上的藤原杏姬喝道:
“大胆邪秽,我藤原家的东三条院,其实尔等能够迈入!!”
“——称呼自己亲侄女竟用上‘邪秽’,左大臣果真传闻一般冷酷。”
略带轻笑的声音自廊桥后方而来,藤原实赖一惊,喝道:“谁!?”
廊桥的后方,一袭狩衣的阴阳师露出了身形。
他嘴角携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冰冷地仿佛要凝住冰。
安倍晴明站在桥的另一侧,看着藤原实赖冷嘲道:“与其关心我是谁,左大臣不如担心下如何应对眼前人吧。”
藤原实赖怒道:“这是什么人!是谁将这种无关紧要的家伙放进来的!守门的人去哪儿了!”
“实赖殿下大可不必发怒。”
便在藤原实赖气愤不已的寻找武士身影的时刻,自正门缓步而入的玄衣公卿令他目光一滞。
源雅信衣衫整齐,缓步而入,甚至还向藤原实赖微微致礼。
他姿容优雅,缓声道:“——这东三条殿,还拦不住我。”
源雅信话音未落,跟随于他身侧的源崇光便头也不回毫不犹豫以刀柄正中自后方袭来的武士,将其重创倒地!
源雅信遗憾道:“看来这东三条殿,也并非坊间传闻般比天皇的宫殿还要难入。”
藤原实赖的面容扭曲了一瞬,他因年老而略带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源雅信年轻自傲的面孔,咬牙切齿道:“源、氏、小、儿!”
源雅信嗤笑道:“左大臣,您有空教育我,不如先解决眼前困境吧。”
藤原实赖一惊,方见藤原杏姬不知何时竟已要越过廊桥,径往他处而来!
藤原杏姬瞳孔一片漆黑,满是鲜血的面容向着藤原实赖露出了一抹微笑——这样的微笑,在藤原杏姬活着的时候,便是藤原实赖见着也觉得可喜——但出现在如今的藤原杏姬脸上,藤原实赖却觉得满面皆是鬼怪的狰狞。
藤原杏姬轻声道:“……、……、……。”
藤原实赖只见到藤原杏姬唇瓣开合,却丝毫听不见声音,不得不扯过仆人问道:“这只鬼在说什么?”
仆人哆嗦着不敢回答。
藤原实赖喝道:“说!”
仆人直接跪下,不停的磕头,硬是不敢再说一句话。
藤原实赖红着眼,看着逐渐逼近的藤原杏姬,怒道:“藤原杏姬,我是你的伯父,是长辈,你想做什么,你敢做什么!!”
藤原杏姬略停了下来,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后却又抬步向前,说出了同先前一模一样的话。
然而藤原实赖却仍旧什么也听不见。
他双目发红,却也知道此刻没有别的办法了。藤原实赖的目光扫向了同源雅信一同前来的阴阳师,即刻命令道:“那边的家伙,我命令你,即刻清除怨灵!”
然而那名狩衣的阴阳师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只是仰头看向了一个方向,漫不经心。
藤原实赖自掌权以来,从未受过这般羞辱,当下脸部肌肉便阵阵抽动。他正欲发作,源雅信不知何时以自回廊走至了他的下首,与藤原杏姬遥遥只距离两臂。
藤原实赖忽然便对上了源雅信那双仿佛自冰泉中诞生的漆黑双眼,自那双冷静而理智的眼中看着藤原杏姬一步步走来,开合着嘴唇……
——忽然间,他听见了。
藤原杏姬哑着声音哭道:“伯父大人,石头好疼,水好冷,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
藤原实赖僵在了原地。
他曾经听过这句话,在半年前。
被追捕的少女避开了所有女官,跪在他的房门前,拼了命的叩首恳求。
哭喊着,求着他。
“伯父大人,伯父大人!定子殿下要杀了我,求您救救杏姬,救救清女房,求求您——”
藤原杏子停在了藤原实赖的身前,仰着头看着他,满面鲜血,僵硬地提起了嘴角,形成僵硬的笑意。
她滑稽地向满头冷汗的藤原实赖行了礼,紧接着勾指成爪,直直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