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淡淡的金色从空气中渐渐溶出一幅人像。
头发被精细修剪过的少女身着精心挑选着的十二单,层次分明颜色递进的五衣,杏色点梅的唐衣。少女手执乌金衵扇,婷婷立于湖水之中。
明明湖水只淹过裳角,但水滴却自她的鬓角低落,稚嫩的脸庞如同春雨中的杏花,漾着水意,一路滑落指尖。
博雅看见,自己正握着这名少女的手。
桥姬仰着头,笑着道:“这是姜姒大人教我的办法。可以使您能够见到我。我是桥姬,姜姒大人前往彼世去了,大人不防留下姓名,待姜姒大人归来,我会即刻告知她的。”
博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少女略侧了侧脸庞,一脸困惑道:“大人,您不是来寻姜姒大人的吗?”
博雅喉结滚动,半晌才道:“与姜姒姑娘姑娘约定之人,便是您吗?”
桥姬先是困惑,接着有些害羞笑道:“啊,您说这个吗?算不上约定,是姜姒大人不忍我受大妖欺辱,方居于此处,护我平安罢了。我对姜姒大人,心怀十分感激。”
桥姬说完,抬头却见源博雅满面悲伤,她顿了顿,方道:“大人……桥姬哪里说错话了吗?”
源博雅张了张嘴,低低道:“你在这里,也不得平宁吗?”
桥姬十分开朗,想了想道:“还好,水鬼和河童大人也常常帮我,只是骨女很凶。我不喜欢有人死在桥下,这样桥水会变得很浑,所以时常会被猎食过桥人的骨女欺负,我有些怕她。”
“不过姜姒大人来了!骨女就再也不敢来啦!”桥姬笑眯眯的合掌而笑,“姜姒大人说,有两个人在,就什么也不用怕了!……大人,您为什么看上去更难过了?”
源博雅即刻背过身,用手擦过眼角。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紧紧握着桥姬的手不曾松开。
公卿整理自己有些混乱的情绪,深吸了口气,转头向桥姬露出了温柔的笑,张开了口。
源博雅道:“姜姒姑娘若不在,我便陪你等吧,杏——”
源博雅话音未落,岸上忽然传来喝止之声——
“博雅!别叫她的名字——!”
“——姬。”
源博雅闻声转过了头,便见岸上安倍晴明神色惊慌。他正欲同安倍晴明打个招呼,却见阴阳师蓦地沉下了面孔,喝声道:
“快松手,博雅!”
源博雅下意识松开了握着桥姬的手,冰凉的触感瞬间蒸发。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回头,天空便传来一阵高昂鸟鸣。博雅还未回神,遍即刻被鸟羽托住了双臂,如疾风般迅速向岸上退去!
源博雅怔怔道:“……晴明?”
安倍晴明抿着嘴角,瞳孔沉沉。他低低道:“博雅,你不该叫她的。”
源博雅瞬间回头。
湖水中原本的画依然彻底消失不见。
血红的色彩自裳角慢慢攀上手中握着的衵扇,接着是唐衣,再然后脖颈——直到额角。
“杏……姬?”
面容稚嫩少女茫然看向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像是不确定般低低念叨。
“杏姬……藤原、杏姬?”
桥姬原本泛着琥珀色的瞳孔逐渐变深,而后浓稠的鲜血自眼眶滑落。
她的眼前已经看不见狩衣的阴阳师,亦或者是玄裳的公卿。她的眼前出现的是东三条殿,依偎在女房身边的她静静只需要一朵纸花便能开怀,听着对方温柔的声线轻声道:“杏姬殿下。”
“杏姬殿下真得十分乖巧。”
“杏姬殿下今日过得快乐吗?”
“杏姬殿下是妾身最可爱的公主。”
桥姬的瞳孔渐渐被黑色漫上。
她眼前的温柔的身影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性格高傲的跋扈公主。
“杏姬?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路!”
“滚开!”
“我不想见到一个人,这个人便必须消失在世界上。”
“没有例外。”
画碎了,却融成了一副泼满血墨的咒魇。
源博雅急急道:“杏姬殿下!杏姬殿下请您醒一醒!”
安倍晴明却是拦住了想要重新踏回水里的源博雅,摇了摇头。
“博雅,你没有发觉吗?你同她之间已断了链接,但你却能然能见着她……”
阴阳师缓缓道:“东寺渡桥的桥姬……鬼化了。”
阴阳师话音刚落,桥面上的行人们猛然注意到了湖中满身鲜血的恶灵。
恶灵漆黑无仁的眼瞳扫过东寺桥面上,忽然暴起,桥面上顿时一片骚动,尖叫声大起!
“鬼!怨鬼,怨鬼——!”
场面瞬间失控。
人们争先恐后的像东寺涌入,东寺的僧人们发现异动,正欲出手降妖,原本静静停在桥面上的恶灵却仿佛忽得寻到了位置,向着一个方向急速飘去!
源博雅看着那处方向,瞳孔紧缩。
“东三条殿,杏姬莫非要回家吗!?”
“我看恐怕不是。”一直坐在车中冷眼旁观的源雅信突兀开口,他看着满面震惊的源博雅勾起了嘴角,开口道:“不是‘回家’,而是‘仇家’吧。”
“藤原杏姬死了快半年,藤原家对外声称是夜间失足落水。若当真如此,藤原杏姬也不该徘徊于渡桥,成了东寺渡桥的桥姬。”
“是非如何,尽往东三条殿一看便知。”源雅信眯起了眼,看着昏沉沉的天际,重复道:“所有的事,都该在此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