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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七彩少女鞭指昆仑奴,“臭书生,说的有板有眼,可是真的?”
昆仑奴张开只剩半截舌头的大嘴,只是“啊啊”连声。
储邕面不改色,继续瞎编道:“姑娘,在下何必骗你。我跟李白打赌,说他就算诗才过人,也比不过崔颢。李白当然不服气,可他绞尽脑汁,酒喝了几大壶,却没想出超过崔颢的诗,不得不甘拜下风、乖乖认输。他是一言九鼎的汉子,这人这马就成了我储邕的喽。”
“白嘴书生,竟敢诓骗本姑娘!”七彩少女扬鞭喝道:“一起带走!”
两条大汉抓住储邕,储邕高喊:“姑娘,你可不能不讲道理呀!”
七彩少女“叭”的一鞭,打了储邕一个趔趄,“都带走!”
六
“公子,不好啦,昆仑奴跟白鼻騧,要给她抢走啦!”
“哎呀,更糟了,储先生也挨打啦!”
李白束手无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自认倒霉吧。”
“你小子,模样倒是小白脸,却是窝囊。一个江湖女贼就把你吓尿啦。看我的!”萧老大手撑长篙,跃上客船,“姑娘,放下你的鞭子,叫这几个胡奴都滚开!”
“关你什么事,欠揍!”七彩少女喝道:“快,把他们全都带走!”
“住手!”萧老大长篙一顿,“萧某在此,岂容你这女贼撒野!”
七彩少女怒道:“打渔郎,少管闲事,小心本姑娘不客气!”
“嘿,这八百里江汉,还没谁敢对我萧老大不客气。喂,那戴耳环的汉子,快放手,没长耳朵怎的?”萧老大倏地纵过去,挥掌斜拍,异装大汉长刀疾挡。萧老大转过他背后,轻轻一靠,异装大汉稳不住身子,惊叫着往江中跌去。萧老大左手一带,已将昆仑奴拉到身后。那异装大汉看看就要跌进河中,七彩少女急挥长鞭,想卷起异装大汉,却是鞭长莫及。就在异装大汉将要落水的一刹那,一支竹篙早等在水面,轻轻一托,将他救起。原来是萧老大间不容发救人。漕船上的漕丁、渔船上的打渔郎一齐喝彩,“萧大哥,真是名不虚传!”
异装大汉却不承情,一待稳住身子,便长刀啸风扑向萧老大。
“你他娘的知不知道好歹?”萧老大提起铁锚砸了过去。刀、锚相交,发出戛金断玉之声,异装大汉给震得连连倒退,差点又跌进江中。舴艋舟上又跃过两条异装大汉,挥动弯刀夹攻萧老大。萧老大手中铁锚运转如风,砸得几条大汉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客船剧烈摇晃,几条大汉更是立足不住,狼狈不堪。
“打渔郎,看打!”七彩少女长鞭如箭,直点萧老大面门。
萧老大侧身让过,反掌抓住鞭梢,“姑娘,你这本事可逞强不得。”
两人隔着桅杆对峙,萧老大身雄力沉,渐渐将七彩少女拉过去。
“看刀!”七彩少女翻腕摸出短刀,飞刺过去。
“好狠的女子!”萧老大放开长鞭,抡起大铁锚,便待雷霆一击。
老艄公急道:“都别打啦,我老家伙还指望这破船吃饭呢!”
七
“别动手!”储邕两边作揖,“都是朋友,千万别伤和气。”
萧老大:“你脑子进水了,这女子可是抓你小子的女强人。”
储邕陪笑,“壮士误会了,这姑娘对在下没恶意,真的是朋友。”
七彩少女怒道:“谁跟你是朋友,不找到李郎,本姑娘饶不了你。”
萧老大逼退少女,“你们这话里缠夹不清,究竟怎么回事?”
“壮士,这位阿尼娜姑娘跟方才那白衣公子李白青梅竹马,她痴恋李白,这两年迢迢万里,自蜀中而至江东,又从江东追到江夏,苦苦寻找李白,要嫁给李白。那李白却是有如惊弓之鸟,越逃越远。”
萧老大丢了铁锚,退到船头,“这么说来,是那小子黑了良心,辜负这姑娘。早知如此,萧某怎会出手。这位阿……姑娘,萧老大对不住你了。你别急,我替你抓住这小子,让他跟你成亲去。”
储邕:“壮士,可别瞎掺和,她二人若是有缘,不是早成亲了吗?”
萧老大瞅瞅阿尼娜,“这姑娘,美貌啊。那小子有毛病怎的?”
阿尼娜:“你才有毛病,我的十二郎,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汉。”
萧老大闹糊涂了,“嘿,我里外不是人了。喂,你还要不要抓他成亲啊?”“本姑娘的事,谁要你管。一个打渔郎,你算老几?”七彩少女鞭指储邕,“臭书生,快说,十二郎究竟去了哪里?”储邕:“姑娘可考住我了,在下确实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不过,依在下看,李白既然有眼不识金镶玉,姑娘也当他是团臭狗屎,别再理他!”只听“叭”的一声,储邕脸上已着一鞭,痛得捂住脸,弯下腰直叫唤。萧老大正要发话,储邕急忙使眼色,嘴里却道:“姑娘,在下跟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可别拿我发火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要是敢骗本姑娘,别说抽你几鞭,本姑娘的飞刀更是不长眼睛。”七彩少女一扬手,一道白光射出,“夺”地盯在船桅,刀柄颤动。“走,继续往上流追!”七彩少女跃回舴艋舟,愤怒地高喊:“十二郎,不怕你逃到天上去,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八
“你小子,竟敢跟我萧老大打马虎眼。快滚过来!”
李白回到客船,望着渐渐走远的舴艋舟,“阿尼娜,忘掉我吧!”
萧老大揪住李白,“你小子,有了新欢忘旧好,还他娘的假惺惺!快说,究竟怎么回事,不然,萧某揪你见那姑娘去!”
“我李白可是嵚崎历落、顶天立地的汉子!”李白推开萧老大,辩解道:“我没新欢,她也不是我的旧好。”萧老大不依不饶,“那你说,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巴巴的追你干什么?没做亏心事,你一个大男人,慌慌张张躲什么?”储邕擦着脸上冷汗,“是啊,方才我侥幸骗过了她,这心里可是有愧于那姑娘。你得老老实实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然,我跟这位萧大哥一样,跟你没完!”“你们都误会了。”李白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拾起残酒边喝边道:“这阿尼娜是川西白马部族的公主,我家住在绵州昌明县,都在岷山之阳。她爹是头人,跟我爹结为异姓兄弟,常来常往。我跟她打小熟识,我没娶媳妇,她也没说婆家,一直缠着我。就这么回事。”
萧老大大笑,“痴男怨女,干柴烈火,正好成好事嘛,你逃什么?”
李白慨然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奋其智力,愿为辅弼,修身治国平天下,效仿霍去病、司马相如立奇功于异域,留名青史,岂可儿女情长,空耗大好青春!”
萧老大:“你小子口气不小,这么说,你倒不是窝囊废?”
小丹砂叫道:“我家公子武艺高强,是大英雄,救过阿尼娜的命。”
萧老大上下打量李白,摇头冷笑,“手无缚鸡之力,能救人?”
“前年天竺王子取道蜀中去京城朝贡,见阿尼娜美貌,竟然色胆包天,劫持阿尼娜想掳往长安。她爹求家父帮忙,在下闻讯,邀了一帮少年豪杰,赶往剑门关截住那天竺王子,救下了阿尼娜。”李白轻描淡写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在下从小苦练剑术,虽没万人敌的本事,对付江湖草莽,自是视若草芥。”
萧老大听他语带讥讽,怒道:“小子,嘴巴倒硬,手底下如何?”
储邕:“壮士,李白真是文武双全,你没看他腰间龙泉宝剑吗?”
萧老大冷笑,“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小子,敢耍套剑法吗?”
“正要活动筋骨!”李白一剑在手,立时气势慑人,运剑如风,狂刺猛劈,有如狂风疾雨威不可挡。剑光如雪,撒满全身。忽听一声猛吼,声如裂帛,顿时青光全收。李白敛形收势,神色如常。
众打渔郎鼓掌,“好剑法!”
“什么好剑法,花拳绣腿!叫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好剑法!”萧老大拈指提剑,一声虎吼,如晴空打个霹雳,剑光电驰,忽焉在左,倏忽至右。突地,剑尖如挂着千斤重物,他身形忽然放慢,三步一上前,两步一猛劈,如熊罴下山,气势慑人。忽见萧老大吐气开声,身剑合一,直刺老艄公。老艄公躲无可躲,急喊,“别刺我呀!”话音未落,李白剑鞘掷出,萧老大长剑直刺,“嗤”的一声,正好插入剑鞘。
李白:“萧大哥,好身手。来,在下讨教几招!”
老艄公忽然大喊,“都留神,快站稳!”
九
一条高大的楼船直冲过来,巨浪排山倒海,客船剧烈摇晃。李白急忙抓住桅杆。丹砂一跤摔在甲板上,不住地惨叫。船尾,骏马长嘶,昆仑奴拼命拉住缰绳。气势豪阔的楼船上,有个虬髯汉子纵声狂笑,“萧老大,怎混得这么没出息,跟几个臭酸丁卖弄什么?”萧老大戟指怒骂,“迦叶,有种的滚下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萧老大,有种的明儿码头见!”虬髯汉子晃动硕大的拳头,“爷爷这手早痒痒了。”众盐丁哄笑,楼船疾驶,如山巨浪将客船高高抛起,又摔下波谷。“胡狗,看爷爷怎生收拾你小子!”萧老大跃上漕船,紧追而去。
十
“快看,前面好大一座城池!”丹砂激动地高喊。
风烟迷茫,城池高竣,耸入云天。
李白赞叹:“好雄壮的城邑,令人想起王勃的《滕王阁序》:‘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储邕:“在下觉着《滕王阁诗》更贴切:‘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如果把最后一句诗,改为‘城中帝子今何在,槛外江汉空自流’,那就天衣无缝。”
李白:“痛快!储兄,咱们进城去,找那萧大哥喝酒比剑去!”
储邕:“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白:“你从江夏一路送我,岂有到了安州,空手而归之理?”
储邕:“实不相瞒,拙荆快生啦。不然,为兄岂肯与你分别!”
“储兄情深如海,”李白心有不舍,“我就以诗《送储邕之武昌》惜别吧!”
“黄鹤西楼月,长江万里情。
春风三十度,空忆武昌城。
送尔难为别,衔杯惜未倾。
湖连张乐地,山逐泛舟行。
诺为楚人重,诗传谢朓清。
沧浪吾有曲,寄入棹歌声。”
李白与储邕抱拳作别。储邕乘坐的客船随波远去,渐行渐远。
李白手扶船桅,久久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