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前。由于夜市的原因,下阳城的客栈打烊的极晚。眼下客栈柜台前只有一个小伙计在守夜,也是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殷有成把两个姑娘送进客栈,自己却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转身向着“紫兰教坊”的方向走去。
……
与周边的青楼不同,“紫兰教坊”身处其中可谓是特立独行的存在。每到夜市结束,那些个青楼里皆是笙歌不止,灯火不息,教坊一带便成了最后的清净地,清净的甚至有些冷寂。
给夜白衣等人演完最后一曲,长雪晴回到自己闺房,将送药来的罗钰打发走后,便进屋卸下妆容,晕开笔砚。在练了三百字后,教坊各处也都开始相继熄灯,于是长雪晴收起纸笔,将屋里灯火吹灭,只留着床前的一盏。
此时阁中只有大堂中廖廖点着几盏长明灯,自外面看去富丽堂皇的“紫兰教坊”在这星星点点的灯火下更显神秘,白日里笙歌鼎沸的教坊到了夜晚便成了沉默的处子,座落在下阳城中愈发显得动人。
长雪晴坐到床边,看向窗外。
蜀地无雪,冬日的月也就愈显皎洁。长雪晴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子,但她今夜总能有意无意想起方才那位扯开屏风的男子。
窗边晚风萧瑟,长雪晴记着自己熄灯前是关过窗的,兴许是被风吹开了,遂起身准备关窗。
然而她刚一起身,顿时察觉到窗边站着一人。趁着微弱月光,长雪晴依稀可见得那是名黑袍男子。
“谁?”
夜里教坊中轮换巡逻的守卫不下百人,都是城牧唐少迟一手操办的精锐,寻常采花贼连动这教坊的心思都不会有。长雪晴看着那道人影,鬼使神差地没有叫喊出声。
黑袍男子点亮身边的一盏掌灯,端到桌上,坐到桌边,昏黄的灯火照出黑袍男子棱角分明的脸颊,英气逼人。
“雪晴。”男子缓缓开口。
坐在床前的人影愈发紧张,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黑袍男子沉默了许久,起身拔刀,在空中抡了个满圆,在月光照映下好似又一轮白月。
手起刀落,一只桌角应声落地,长雪晴定眼看去,只见得桌角切面光滑如玉,宛如天成。
长雪晴一时震撼,丢开被褥缓缓起身,那双明眸里有水光涌动。
“宇…宇…是你吗?”
黑袍男子收刀坐下,飒然一笑:“正是。”
这时屋外守卫听得屋里动静,敲门问道:“长姑娘?”
长雪晴赶紧稳住心神,将眼角泪花抹去,定声说道:“没事,灯台掉了。”
屋外人道:“倘若有事姑娘尽管吩咐。”
待屋外动静渐渐远去,长雪晴走到桌前坐下,细细看着眼前的这名黑袍男子,瞳孔颤动。
殷有成笑道:“今日见你,还以为你早认不出我了。”
长雪晴含泪而笑:“认不出你的样子,难道还认不出你的刀吗?”
殷有成也笑:“也是,天下多少人只记殷家有刀甲天下,不晓得殷家男儿世无双。”
“哪有你这般自卖自夸的。”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对视许久,长雪晴脸上笑容褪去,泪流不止。
“你真的好大变化……”
“你那两个酒窝倒是一个不少。”
“我听说了白马山一事。”
“嗯,报应吧。”
“你这次来蜀州该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本来不打算来的,事出有因,也不知怎地就来了。来便来了,不能枉走这一趟不是?”
“和今天那几人一起?”
“对,都是朋友。”
“你之后要去哪?”
“交州广静城,扬州天京城,兖州九黎城。”
长雪晴移开目光,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殷有成伸手帮长雪晴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问道:“笑天齐这些年对你如何?”
长雪晴愣住,犹豫了一会儿,低下脑袋摇了摇头。
“也是,不然你何必来这教坊卖艺。走,我带你去山上。”
殷有成一把拉起长雪晴,后者一脸惊讶地缩回手来,说道:“这教坊里的守卫都是由城牧唐少迟精挑细选出的军中甲士,轮番值岗足足百人,怎么出去。”
殷有成一笑,取下一旁的裘衣披到长雪晴身上,道:“我想带你走,谁能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