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离那座县城很远的一个地方,有一个不足百户的小村庄。村庄的一村之主,是一位退伍二十几年的军人。过去的那年月,村里有个团员就不错了,他这个刚入党的军人一退伍便“受招”回村做了村党支部书记。他服从组织的安排,因为他是党员。怀里揣着县城几家国营单位的聘书回了村,一句怨言也没有。
五口的家,他有些满足,尤其是他那初中刚毕业的大女儿很让他引以自豪。小姑娘越长越漂亮了,长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娘,完全是个汲取父母优点的“组合”美人。爹的高鼻梁儿,她借用了;娘的眼睛水汪汪的,她挪过来了。嘴巴甜甜的,据说是爹和娘的“结晶”,爹沉默寡言,但却一句千钧;娘唠唠叨叨,但也通情打理。
风光到了十七岁,小姑娘一直没有受过任何的委屈。她吃穿不愁,因为家里光景不错。
小村子就在运河边上,是块“风水宝地”,老人们说这里几辈子都出“秀才”呢。运河河堤上那浓郁的片片榆树林,“哗哗”地摇着,象一支悠远的歌。
她来到河边一个背阴的地方,地上光光的,硬硬的,她常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这时她的身影却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孤独……
她没有考上中专,这是出乎她意料的。她不是愁户口,其实爹说过很容易给她转。但她愁的是自己的命。“孩子,这全是命啊!”那天当她哭着回家的时候,娘抱着她抽泣的说。娘儿俩就那样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爹抽起了烟,他病过一场,医生不准他抽烟。
“梅子……甭哭了,考不上就考不上,爹在县城给你找个工作!”爹站起来,出去了。爹一向是疼她的,一本本的书是每次出门给她捎的,这些都让同学们羡慕不已。她也很聪明,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可这次……
班里来了几个复课生,都戴着厚厚的眼镜片。她有些害怕,而且这害怕一直持续到她考完试。
她知道他考上了。“冬箐,你会忘了我吗?”这会儿她想起了他,他超水平的发挥,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的少年班。她是在学校看成绩时从别人那里知道的。那天她没有见到他,因为自己没考上,她很怕见到他。他们当时都是报的那所师范中专啊!
今天他走了,她没有去送。她害怕!她怕见了他自己会流泪,她知道他不喜欢眼泪。她整整坐了一个下午了,孤单的坐在河边发呆愣神。
起风了,她忽然觉得很孤独,有一种失落的感觉,失掉了的是什么?这是一年来绝无仅有的,那一年多她几乎天天和他在一起。运河落日,那景色很美,很美。从心中涌上一股热热的东西,涌上眼睛。她失落的太多了,现在她又要失去太阳?
树林里运河边,女孩头一次出声的哭了。
那声音很悲凉。唱似的哭,哭似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