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刘砾自家事自己知,在议事七人中,数他出身最低,柴、柯等人皆将门子弟,粗通文墨。他却是由于徐景迁赏识,从什长位置上擢拔上来的,文化底子最薄。从零开始认识二百个字,光是想想就令他头大。利益相关,他是这些人中最为反对的一个。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公然拆徐景迁的台,因此等到有人发言后,这才低声吐槽。
看柯能、刁德青等人的神情,也都颇为赞同三人观点,徐景迁将视线锁定柴克宏。柴克宏此时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沉思。感觉到众人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柴克宏抬头看向徐景迁,见他冲自己微微点头,柴克宏掂量了一下措辞,方才开口说道。
“无论是新兵训练,还是军中操练,指挥使总能突破常规做法,开创崭新局面,效果也超乎想象。所以,刚才指挥使提及要开设识字班,某便寻思此举有何深意。匆忙之间,想到了两条好处,其一,更能保证军令传递无误。其二,更好从历史典故中总结经验教训,提升军校战斗素养。”
“知我者,克宏是也。”徐景迁拍掌大笑。以徐景迁这几个月来积累的威望,本就足以在军中乾坤独断、说一不二,此时又有副都指挥使柴克宏附和,其余五人也没有了稍稍动摇徐景迁决心的心思,只得做好上课的准备。看着刘砾愁眉苦脸离去的背影,徐景迁摇摇头,低声自语。“今日强行推动识字,虽是痛苦一阵子,但日后就会显示出巨大威力。”
第二天晚上,徐景迁就召集第一期一百二十余名学员,开始了两辈子第一次教课历程。考虑到在座的学员绝大多数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又过了最佳的读书识字年龄。所以,徐景迁刻意放慢了上课的节奏,从基础笔画教起。仅仅横、竖、撇、捺、点、勾、提、折这八个最基本的笔画,就几乎占用了第一堂课的全部时间。最后,徐景迁勉强教了一二三这三个字后,便宣布下课。
听到这声期盼许久的下课声,在座的学员们顿时从蔫蔫的状态中恢复了生气,欲做鸟兽散。趁着众人还未离开营房,徐景迁故意大声补充道:“大家回去后要勤加练习,每半月我们组织一次考试,不合格的要给予处罚。从今往后,必须读写满二百字的,方能出任都校、都司马以上军官。”
听到徐景迁这几句补刀的话语,李大牛不禁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狼狈起身回到营房,李大牛快速收拾完毕躺在被窝里,眼前不断闪现今日徐景迁教授的内容。可越想越记不得八种基本笔画的分别,脑中乱成一团浆糊,不由在心中唉声叹气。
他原本只是运河边上一个纤夫,自小父母双亡、孤苦伶仃,靠着叔伯邻居好心施舍,吃百家米、穿百家布,这才长大成人。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苦难的生活却磨练了他一身力气。十岁开始便跟着长辈们拉纤,一干就是九年,每日所得,总算能让他吃个七分饱。
徐景迁募兵,管饱发饷,还能十年分地,倒是给了他改变生活的希望。他第一个搬运完石锁,吃上了前二十年加起来从没吃过那么多的猪肉,便感觉死也值了。入军以来,李大牛为报徐景迁恩情,刻苦训练,从不偷懒,凭借着一把子力气,新兵训练得到了好成绩,顺利出任了队长,成为纤夫中的佼佼者。
如今被徐景迁点名参加识字班,前途更是一片光明。可李大牛祖上八代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即便是简单的基础笔画,在他看来也如同天书一般。更别说还有更为复杂的二百个字了。对于考试不合格遭遇处罚,他倒不怕。不管是挨军棍、加练,甚至是扣薪罚饷,他都能够接受。但是把升职与识字相挂钩,却是把他逼到了墙角。
一边回想着八个笔画;一边闪现着同僚们纷纷高升,他却仍旧呆在队长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场景,李大牛将被子一拉,盖过头顶。想要大吼发泄情绪,却又不敢出声违反军律,只好用嘴咬住被子,用力扇了自己两巴掌,痛恨自己怎么如此蠢笨。可他越是着急,越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第二日一早,李大牛打着哈欠、顶着通红的双眼,满面倦容地参加晨跑,扭头看见跑外圈的陈七斤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心头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大声呼喊着“一二一”“虎虎虎”,踏步向前跑去。
《后唐书·朱卢刘柴列传》:(克宏)年少木讷,未尝一语及军旅者,人皆以为不知兵。及从世祖,屡有建言,方悟其外拙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