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骗子”,拉住人就走,这样几番耽搁下来,没两日两人便弹尽粮绝。
儿子读江大的那位老表,自觉丢脸,无颜见人,同时还做着挣到很多钱,让儿子惊喜的梦,所以即使翻遍衣兜,只剩下两张十元票,他也打定主意,不去找儿子想办法。
两位老表没处睡觉,夜半猫在天桥底下,农夫蹲加农民揣,脑袋凑一处,低声密谋,合计该怎么办。养了个成器儿子的那位哀叹说:“必须得想办法搞点钱了,家回不去,人也要活不去喽。”
他同伴没奈何,点头赞同:“我听你的,跟你干。”
第二天一早,两人凑巴凑巴凑出四十三块,先去了早点摊。
三镇市街头的早餐承继着往昔服务于船夫,纤夫,码头苦力的特色,重油重工,顶饿管饱,豆皮面窝热干面,糯米团子裹油条,两人把二十三块钱吃出轰轰烈烈,豪气万千的气象,吃完抹抹嘴边的油,一个说:“干吧!”
另一个破釜沉舟地说:“干吧!”
于是并肩而行,阔步走进繁华热闹的正街,拿最后的二十元钱买了两条扁担。
正街每日清晨有大量货物发来此地,再分批进入各家店铺,这里街面狭窄,人车熙攘,货运用人力远比车更为方便迅捷,因此催生了一个古老行当——挑夫,本地人拿他们的吃饭家伙称呼叫“扁担”。
扁担挑一次货,五到十元,每日做上十来单生意,竟能过百。两位阿卡林老表拼死命干了一个月,去除开支,居然每人攒下了三千元。其中一位达成挣大钱的梦想,便兴奋地打通了儿子电话,老脸生光地说:“小玮,爸爸来看你了!”
不等儿子回神,他将一月来的经历,抹去最初的潦倒窘迫,和扁担的辛劳,还有扁担们争抢生意时的冲突,只保留挣钱的部分大略一讲,同时心里又梦想着,再忙活四个月,攒下万元,伢也放寒假了,爷俩一起回家过个好年。
他家伢子正是徐玮。
徐玮放下电话,连忙赶去正街附近找到自己爹。
两位阿卡林老表租住的是扁担们群居的私人出租房,墙灰斑驳,地面油腻,两大排高低床架挡住唯一一扇小窗。
他俩每日挣到钱,不敢揣身上,更不敢放在出租屋,便交给房东代为保管。
自家伢子来了,必定要带他吃顿好的,徐爸摸摸身上的块票,转身去找房东讨要存款,哪知那位房东当场变脸,拒不承认。
…………
史胖子说:“房东不认账,那两位老表就动了手。房东儿子就在附近开批发店,听见消息带人赶过来,你们同学怕自家人吃亏,也动了手。那个老头子也实在太不经打,没几下就躺地上,开始以为耍赖装佯,哪知是真犯了病。现在麻烦的,一是房东儿子索要赔偿,二是钱的事房东死不改口,其他人不敢作证,三是你们同学的父亲,或是同乡,不知是谁,在争执时说要烧了对方的店铺。”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女生也不知该如何。
褚时显问:“能不能私下和解?”
王映阳连忙点头表示赞同这个提议。
张怀化没出声。
高翊气极嚷嚷:“凭什么啊?错又不在我们。”
范森林拉住他:“你先听老褚说完。”
褚时显没开口,王映阳抢先说:“最好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本地人护短你们应该都懂,老徐一个学生,又是外乡人,能不闹给校方知道才是目前最重要的。更何况,他那同乡叔叔说要放火烧铺子,这就要看人家怎么判断了,往小了说,只是嘴贱,往大了说,是寻衅滋事,扰乱治安。这算寻衅滋事吧?”他也不确定算不算。
史胖子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能拿点钱出来了结,最简便又不留后患。如果你们同意,多少钱我出面跟当事人商量。至于徐同学他爸爸赚到的钱,看能不能从赔偿的医药费里扣除。放火烧店铺这种话,也就说说,态度不好扣你一顶帽子,态度好,谁会当真?这里面的门道,我比你们清楚。”
见他们几个都认为私下用钱和解的办法最为稳妥,高翊和张怀化没有坚持反对的意见。
史胖子点将一般,指指范森林说:“我带你跟小显一起进去,其他人就别去了,人多了反而乱。”
王映阳情急发问:“史叔叔,我呢?我是徐玮班长,还专门给他打了证明,证明他是贫困生,成绩好,能拿奖学金。”
“呦,”史胖子话音里有刮目相看的意思,“这事办的妥当。来吧。”
进去信安派出所,史胖子带着王映阳找警官交涉,褚时显跟范森林在拘留室外面,等着带人出来。拘留室的大门跟老虎笼子似的,焊着一排不锈钢防盗门,两根老油条坐在长凳上,都有些触景伤情。
范森林烟瘾犯了,看看四周环境,又把烟盒塞回兜里。
褚时显说:“省点别抽了,呆会交给老徐,这东西在里头是硬通货。”
范森林乐了:“老褚,你怎么回事?比我还懂行。”
褚时显不吭声。
范森林挤眉弄眼的,“你进过局子的吧?别装正经了,看你这不自在的样子就知道。”说着还拿胳膊撞一下他。“说说,为什么进的?”
褚时显别开脸,忽然不想搭理这货。
范森林继续逗他:“你别是被抓嫖抓进来的,不好意思说吧。”
褚时显怒了:“你特么才是被抓嫖抓进来的。”
范森林一时怔忡,舌尖捋一遍牙床,黯然说:“特么我还就是。”